九月四日,中午十二點整。

明知道邢博恩不會來,丘杉還是一動不動地坐在床邊,眼球跟著秒針一圈圈地轉動著。

見不到邢博恩,說實話,有些寂寞。

這兩天黎翰之倒是常來,忙忙叨叨的。他通常不會和丘杉說太多話,丘杉套過幾次,對方不上鉤,也就作罷。

眨眼的時候,丘杉又看見那個模糊的圖形。

隻差一點,就差一點點,她就能看清。可就是這一點點,卻怎麼都無法突破。

十二點三十五分,門響了。

接著,黎翰之出現在隔離間的玻璃外麵,他停下來對丘杉微微笑著,手裏拿著一個保溫杯。

那保溫杯樣子普通,甚至看起來有點廉價,似乎是用得久了,外麵印的字都快磨光了,隻留下兩三個筆劃。

注意到她一直在看他手裏的保溫杯,黎翰之臉上的笑容擴大了,說道:“你也覺得這個保溫杯很不錯吧?”

丘杉能直觀地感覺到,今天黎翰之心情很好。

黎翰之心情好,就說明她的心情馬上就要不好了。

隻見他轉動杯子,把他手掌遮住的地方轉出來,給丘杉看。

那裏印著一個小小的圖形,由幾個簡單的幾何圖形組成,別人就算注意到了,也會當是不出名小牌子胡亂拚湊的商標。

丘杉盯著那個圖形,大腦中不自覺起了波動。

這個圖形,她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為,它的輪廓丘杉日日夜夜都在看著。

而陌生是因為,它是清晰的,真切的,它的每一道線條都是固定的。

丘杉知道她猜對了。

催眠。

如果前天那次檢查時,她沒有及時發覺自己意識的異樣,那麼她就不會發現那股隱藏在她腦海中的入侵意識,更不用提將那股意識強硬地驅逐出去。

那麼今天她看見這個圖形的時候,就不會像現在這樣,還能夠保持清醒自主。

丘杉的眼神陰沉下來。

沒有人喜歡被控製的感受。

對於她來說,試圖控製已經罪大惡極。

丘杉下巴揚起,眼神輕蔑,輕輕吐出一個字:“嗬。”

黎翰之一怔,試探地問:“你能看清這個圖案嗎?”

“我看清了。”丘杉淡淡地說。

黎翰之皺起眉:“你現在有什麼感覺?”

丘杉說:“催眠,是麼。”

黎翰之聞言露出訝異的神色,驚道:“你竟然識破了!沒錯,我想要催眠你,但是現在看來我是失敗了。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是怎麼發現的?”

對於這個問題,丘杉連一個表情都欠奉。

於是他自問自答:“要麼是我技術不精,要麼就是你太聰明。”

說著,他搖了搖頭,歎服道:“不愧是一號。如果這麼容易被我控製,那你和平庸貨色就沒有區別了。”

一計不成,黎翰之倒沒有表現得太過遺憾,顯然還有後招。

丘杉暗自戒備,卻見他不緊不慢介紹起手中的保溫杯來。

黎翰之一手握著保溫杯,一手托住杯底,對丘杉說:“這個杯子,我用了好多年了。別看它不起眼,它的保溫效果特別好,比我那幾個學生送給我的大品牌杯子還要好。其實保溫效果太好,有時候也不方便,裝的水太燙了,要喝的時候得等好長時間。可是這個杯子我一直沒換,你猜是因為什麼?”

丘杉看著他握住杯身的那隻手抬起些許,壓在了杯蓋上,心中突然生出一種不妙的感覺。

“是因為啊,這個杯子,密閉性實在太好了。你看,我離得這麼近,都聞不見裏麵東西的味道。”

黎翰之一邊笑著說,一邊用力擰開了杯蓋。

刹那間,一股怪異到難以形容的味道從旋開的那道縫隙中鑽出,蠻橫地衝進了丘杉的鼻腔!

就在這個瞬間,丘杉感覺到全身的細胞血液骨骼通通活了過來!

所有的細胞都在鼓噪著!興奮地嚎叫著!丘杉失神地聽見自己身體裏爆炸般發出無數道尖嘯!無休止的尖銳嘯聲仿佛由內而外紮穿了她的鼓膜,讓她再也聽不見外界的聲音。

她的身體可見地顫抖起來,但她已經無法知道了。她的所有的感知都被強硬地調動起來,被迫著去感覺身體內部正在發生的巨大變化。

好像突然之間,她就擁有了感覺。大腦早已停止運轉,無法判斷這是否合理。

她的眼睛似乎被挖出來送進了身體內,親眼看著鮮紅無比的血液衝開每一條被堵塞的血管,不知從何處不斷湧出的血液迅速地在各個血管之間連通,很快她的身體裏每條血管裏都是紅得恐怖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