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襄忖度著,她應該是過來探看梁孟書偶遇自己的結果,於是不動聲色的點頭,“姨娘這會兒出來做什麼,母親跟前不用伺候了?”
梁氏神色微微一僵,旋即笑著解釋,“才剛正要服侍長公主用茶點,前頭伺候老爺的人就進來回稟,說老爺喝高了,鬧了胃氣,怕是跟前離不得人。長公主體恤,這才趕著讓我出來,上前頭伺候去。”
一麵說,人已至近前,含笑上下打量樓襄,隻是猶疑不敢去拉她的手,“今兒殿下這麼一打扮,當真是恍若神仙妃子,滿座的貴人沒有不誇您的,裏頭才說要議您的親事呢。”
她覷著樓襄,滿臉堆笑,“殿下出落得亭亭玉立,別說旁人了,就是前陣子我娘家親戚見了,回去都念念不忘交口稱讚。雖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可我隻嫌他們孟浪,殿下這樣好的人才,哪裏是他們小門小戶高攀得上的!”掖了掖袖子,又賠笑道,“不過梁家這一輩裏,倒也有幾個出息的孩子。我哥哥家的二小子,今年才二十二,同進士出身,現已是通政司從五品的經曆,頗得上峰器重。說起他人,殿下原也見過的。”
這一個兩個的,大約都瞧著她素日不理會外間事,就當真以為她是忍氣吞聲好拿捏的人。
樓襄冷冷道,“既是親戚,平日裏見過也不稀奇。隻是我的親戚過府,向來是走正門的,怎麼梁家人每每又都從角門進來?要沒記錯,這該是老太太當日定下的規矩,難不成這會兒有了鬆動?”
她本不愛仗勢欺人,若不是對方無禮太過,原也不必說得這麼刻薄。再下麵的話自有慧生替她接下去,“姨娘素日最識大體,今兒倒有些到三不著兩了,且別在這裏夾纏不清了,外頭老爺可還等著您伺候呢。”
被主仆倆一通奚落,梁姨娘臉上是紅一陣,白一陣,偏又發作不得,半晌笑容尷尬,蹲身行了一禮,逃也似的帶著眾人去了。
好好的閑情雅趣被攪散了,隻剩下滿心煩悶。何況樓襄這會兒更加清楚,父親今日斷不會再進來看望她。
回到房裏,更是意興闌珊,不想端生提前叫小廚房預備了艾窩窩,才出籠的點心甜香軟糯,含在嘴裏,餡料當即就能化開。她用了三四個,被端生忙忙的止住,“剩下的留到晚上罷,仔細吃多了克化不動。”
到底是年輕女孩子,心思沒那麼深沉,肚子裏裝了點食兒,心裏的苦悶仿佛也被衝淡了一些。
反正無奈早已成了常態,隻要習慣就好。畢竟消磨完這一日,第二天還得打疊精神進宮請安。
壽康宮是她經常出入的地方,太後禮佛,殿中那兩尊鎏金狻猊博山爐常年燃著白檀篆香,聞著頗有令人心神安寧的功效。
然而太後臉色不佳,神情鬱鬱的,連帶一旁坐著的吳皇後亦如是。
樓襄上前跪拜叩首,太後到底還是疼愛外孫女,命掌事宮女奉上一副翡翠頭麵,並一柄青玉鑲嵌彩鴛鴦如意。
禮畢坐下說話,太後感慨萬千,“畹卿這就成人了,時間過得真快,我腦子裏還總記著你母親十五歲出嫁時的樣子,可惜我一生隻養了她一個貼心的孩子……”
聽這話分明又是對皇帝不滿了,果然太後抿了一口茶,把手裏的檀香佛珠轉得飛快,抱怨道,“原說你進來該給你舅舅請安,可今兒怕是不成了。皇帝在南書房不見客,連你舅母求見都吃了閉門羹,這回又不知要鬧到多早晚才算完。”
樓襄看了一眼吳皇後,對方臉上的惆悵一覽無餘,她不知底裏,猜測著問,“想是皇上近來雕玉,碰上了難題?”
太後歎了口氣,娓娓道,“打四五年前就說要雕一尊八仙過海,讓內務府去新疆物色了一尊和田玉樣,光是運到京裏就花了兩年。這才雕了大半年,興致正高呢,前兒不知怎麼,何仙姑手裏的荷花莖突然就斷了。這下好了,皇帝傷心欲絕!覺也不睡,飯也不吃,躲在南書房哭得一塌糊塗,隻差給那尊玉器立個長生牌位,叫闔宮上下都來祭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