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珠轉動的聲音戛然而止,太後恨恨總結,“看著罷,等這勁兒過去,一準還得讓內務府再辦一尊來!”
皇帝是個玉癡,不僅愛玉,還喜歡自己親身當匠人。都說雕玉是水磨功夫,極耗心神。可他不在乎,心血盡數花在這上頭也照樣樂此不疲。既是癡人,自然也有癡氣,時不常為一星半點瑕疵,能整宿整宿翻來覆去的琢磨。隻是人的精力有限,顧得上這頭就顧不上那頭,眼下皇帝緬懷玉碎之殤,別說後宮嬪禦,連前頭政務都徹底丟開手不聽不看。
樓襄不能非議皇帝,隻好勸慰太後,“這就和尋常人不見了心愛之物一樣,要淡忘總得有個過程。依我說,還是讓內務府再物色一塊玉樣來,萬歲爺有了替換,心情自然而然也就好了。”
吳皇後看她一眼,接口道,“畹卿這話不差,可立時去尋,也沒那麼容易找著合適的,皇上瞧不上尋常貨色,要用必得是最好的。母後和我都為這事犯難,前兒還商議,請長公主出麵勸勸,如今也隻有殿下的話,皇上還能聽得進去了。”
原來是這個意思,樓襄聽太後提過,這對至尊姐弟相差八歲,皇帝最初開蒙都是由姐姐手把手教習描紅,關係可謂亦姐弟亦母子。所以這麼多年下來,他唯獨對這個長姐還多少存了些敬畏。
可事情有兩麵,樓襄在心裏思量,母親如今淡出朝堂,更致力於減少對皇帝的影響。皇帝雖不勤勉,但勝在中庸守成,政事上可以仰仗得力之人。母親不欲插手,也是因為對方終究是九五至尊,若不韜光養晦,誰知道將來會惹下什麼麻煩。
時移勢易,如今的皇帝,早已不是當年那個,乖乖聆聽長姐教訓的少年人。
樓襄對皇後笑了笑,欠身道,“娘娘吩咐,我定會轉告母親,請她盡力勸慰。倒是母親近來身子不爽利,本來今兒要一塊進來給老祖宗和娘娘請安,臨出門卻犯了頭風。不過娘娘也別急,這事得緩和著來。我記起從前母親門下有個匠人,後來去了新疆淘換玉石,沒準兒能有路子尋到好玉樣。咱們雙管齊下著,爭取能趕早兒解決萬歲爺憂心的事。”
皇後不知她是真心還是推諉,半晌笑著頷首,“畹卿說得有道理,真真是大姑娘了,讓人刮目相看。”話鋒一轉,又道,“昨兒長公主府好熱鬧,要不是惦記萬歲爺,我都想出宮吃席去呢。不知畹卿瞧見沒,我那娘家嫂子也去了,帶著個和你差不多大的女孩,模樣頂水靈的。說起她也有趣兒,原是雙棒兒,還有個一胎生下的哥哥,和她長得絕類。今年剛滿十七,點了神機營副都統,也算小輩裏勉強能拿得出手的了。”
忽然間念叨起這些,看來她還真挺受人惦記。保持恰到好處的微笑,她虛與委蛇幾句,便佯裝品茶,不肯再多說話。
問安出來,在西華門登車,應酬了大半天實在是累。她跟慧生嘀咕,“不如今年提早去大覺寺,咱們多住上些時日。”
慧生扶著車窗,邊走邊笑,“這才哪兒到哪兒就受不住,想躲了?趕明兒做媒的人踏破門檻,您就知道厲害了。再說,又能躲到哪兒去呢?”
她不管,能避開一時也好,堅持說,“回去先收拾東西,再問過母親,萬一應準了,咱們即刻就能出發。”
想得挺圓滿,可才進公主府,剛轉到花廳,就見在這兒候著的端生迎上來,壓著嗓子道,“老爺來了,並沒請旨,說是單要見您,眼下正在外書房坐著呢。”
樓襄一怔,蹙著眉問,“父親怎麼忽然來了,出什麼事兒了?”
端生臉上的表情一言難盡,有些憂心,更多的是掩蓋不住的竊喜,“估摸是為早起梁姨娘被罰的事,長公主派人申飭,讓她從今兒起連著三天跪在院子裏,每次跪足兩個時辰,邊跪邊念誦女則女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