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滿眼都是,流淌蜿蜒一地,周遭的空氣裏充溢著腥氣,很像是那夜在大覺寺禪房中聞到的氣息。
耳畔亂哄哄的,叫聲笑聲疊加在一起,讓她忘了身處何地、今夕何夕。
樓襄是眼睜睜看著慕容瓚搖搖欲墜,可還沒等她上前,兵士們已搶上來扶住他。
他脊背有點發抖,身形終於沒那麼挺拔,一手捂著肩頭。該是很痛的罷,她經曆不到,卻隱約覺得皮肉泛起一陣撕裂,恍惚間似乎有了感同身受的體會。
臨下城牆之時,他還是回眸,眼裏寫滿對她的關切,“我沒事。”三個字交代完,他猶有餘力吩咐兩旁的人,“護送王妃回去。”
到了行營,房內可就忙成一團,隨行醫官來了一批又一批,侍衛內臣奔走不息著,染了血的熱水不斷自裏間被端出來。
樓襄並不暈血,看了一陣,卻突然有點頭重腳輕的感覺。似乎是他下令不叫她進去,所以隻能隔著屏風,聽著裏麵的動靜。無非是眾人說話的聲音,箭矢脫離皮肉的聲音……沒有慕容瓚一點聲音,連急促的喘氣都沒有,她記起來,那夜初見,他就是一聲不吭,拔下箭時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何況是此刻,知道她就在幾步之遙的地方站著,他一定咬牙屏息,絕不會肯讓她擔心。
可架不住心還是揪著難受,她一手扶高幾,雙腿綿軟卻無力坐下去。
慧生在一邊瞧著也覺得腿軟,強按著她坐定,咽了咽吐沫說,“您得挺住了,這不是什麼重傷。王爺什麼身板,鐵定是沒事的。您忘了大覺寺那回,不比這次輕多少,那不是也就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了?”
樓襄沒勁兒反駁她的話,隻能給她虛虛的來記白眼,什麼叫身板好就鐵定無礙?!都是血肉之軀,敢情不是她在疼。
其實慧生不明白,樓襄是自責,因為他是為救她;更是害怕,他居然會不顧一切,倘若那箭紮在了別的地方呢?譬如心口……
不能深想,眼前緊著發黑。也不知過了多久,醫官魚貫而出,對著她躬身回道,“殿下,這會兒血已止住,王爺傷勢並無大礙。雖傷及筋脈,並未傷及根骨,隻需將養月餘便可痊愈。傷口每日皆須換藥,小人等每日辰時會來為王爺清洗傷口,更換……”
她擺手,很突兀的打斷道,“不必了,這些事我自己來就可以。”見眾人俱都愣神望著她,她也懶得解釋,隻揮揮手,“你們先下去罷。”
屋子裏的人全被她轟走了,她才長吸一口氣,站起身,醞釀了好一會,方轉過屏風。
慕容瓚半靠在床上,因傷在肩頭,中衣被剪開,半裸著上身。白皙如玉的肌膚,包裹著一整塊棉帕,上頭有星星點點不甚清晰的血漬滲出來。她心口一緊,再去瞧他的臉,好在沒有想象中那麼慘白,隻是嘴唇沒有顏色,暗淡的失去了往日誘人的光澤。
“你痛不痛?”她期期艾艾,坐下來,便察覺到自己問了一句廢話。
結果倒招來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齊整的白牙,“痛啊,當然痛……不過一想到這箭是紮在我身上,心裏就沒那麼痛了。”
什麼意思?她一臉茫然,覺得自己腦子似乎不大轉了。
他歪著頭,打量她愕住了的模樣,伸出右臂,牽起她的手,一點點按上他的小腹、胸膛、心口,之後停在那裏,心跳咚咚作響,肌膚溫度熱得驚人,然而似乎隻有那一處,他的指尖竟然罕見的有些發涼。
“倘若心疼,隻會有一個原因,就是你受了傷害。你知道的,我永遠不會讓那樣的事發生。”
說著舉起她的手,在手背上落下一吻,眼睛微微垂下一點,視線兀自逗留在她臉上,眼角笑意蔓生,是說不盡的風流哀婉。
她一下子被他逗弄的沒了章法,原本滿心愧疚,滿心憐惜,見他都這幅形容兒了,還肯賣弄風情,簡直又好氣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