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月朗星稀,裏爾鎮燈火通明,街上的活動雖不多,但聚集了大量客商和貴族的小鎮私人聚會比比皆是。
好再來酒店是裏爾鎮規模最大同時也是檔次最高的歡場。它有小型無牆城堡的外形,簡易小塔樓和處於最高點的鍾樓上掛著代表利物浦的雙色燈籠。清冷的月光與燈光合映在魚鱗瓦上流溢出絳紫色的光。
為了今夜的婚宴,好再來修葺一新。
新娘丟花球選夫的貝台是必須有的。
拍賣會客人們的座席也是要重新安排的,像大劇院一樣,從裏至外愈來愈高。
四大家族在二層的包廂也要重新布置的,不能讓人看出尊卑先後。
為了應付今天的大場麵,老板丹尼爾·門多薩親自在二樓貴賓樓梯口迎接來客,他的獨子小門多薩也站到大門外充當起了迎賓。
同樣的,安全方麵,除去幾個家族和商會帶來的親兵和好再來原有的打手,鎮政府還加派了五十名衛兵主管安全事務——因為那些家族間互相不很信任。
珍妮在四樓小閣裏憑窗遠眺。月光如水滋潤著酒店後高大的樹叢,幾點浮白跳動,那是閣樓下的池塘。這人工造出的景致恰到好處地阻隔了外麵世俗的燈火,讓與世隔絕涼糜的風和著蛙聲蟲鳴讓人仿佛進入冷一個世界。
珍妮用她圓潤的粉手托起腮幫,把頭側過一邊,不知在沉思還是發呆,一雙飽含幽怨的鳳目水波蓮蓮。
再給一年,不,甚至半年時間,她就能做好一切準備,遠離這個該死的地方,該死的臭蟲,和德爾的族友們一起過遠隔塵世的生活。可那位夫人,那位原本以為和自己親如姐妹,甚至連自己的身份都毫無保留告知的姑母,竟用這個反過來威脅自己嫁入巴蘭謝家!
卡隆美爾夫人雍容華貴,黑色鑲銀的緊腰小坎肩下是牡丹花般的長裙,她伸開雙臂迎接珍妮,那套著真絲手籠的粉臂赫然便是牡丹的花蕊了。那一夜她站在小廳中央,綴滿屋子的璀璨燭光像星星般跳躍著,在暗金色的油畫框,形形色色的水晶器皿和小裝飾品,還有和整個食肆風格儼然的棕紅色木頭家具上泛出溫暖的光。她在對自己微笑,紅唇下的白牙那麼整齊。
“伊芙瑞爾,你常說過日子很艱難,可為什麼不找個丈夫呢?讓我來給你介紹一個吧。”
“伊芙瑞爾,昨天你父親到我這來問你的事情呢,好像聽到了什麼風聲。不過這都沒關係,我幫你想好了,隻要你能嫁入巴蘭謝家,一切都很簡單,”
“伊芙瑞爾,我這是為你好,這樣我們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你也不用整天提心吊膽,不是嗎?女人總是需要有人照顧的嘛。”
“我覺得你們的婚事應該快點辦了,你這麼拖著,叔叔那邊很不樂意呢,到時候我怕他會不顧親情,把你送回家去啊。”
“伊芙瑞爾……”
“伊芙瑞爾……”
“伊芙瑞爾……”
一種前所未有的厭惡突然升至胸口。
“我叫珍妮!”珍妮從靠椅上站起來,心頭湧起一股莫名的衝動:走出去,不再管什麼生意,什麼人情。
這不是我一直想做的嗎?為什麼就不能自己離開,非要和格斯先生說那種話?不甘和倔強嗎?那又為什麼僅僅得到對方一個否定的回答就放棄了出走?我不是早就厭倦這種看上去自在,卻處處受人約束的生活了嗎?!
啊,大概這飛翔,同時意味著要放棄現在的生活吧。
噢,不!珍妮用力揪起窗簾。看看我一手創造的財富吧。五年時間,從一個小芽長成一棵生機勃勃富有希望的小樹。裏爾的一切就像她的孩子,也是她圓夢的種子:珍妮會變成一個公主,穿著雍容華貴的衣服走在鮮花和愛慕之詞鋪就的黃金路上,那盡頭,我將會邂逅有著白色羽翼的王子,從天而降,迎娶她做新娘。
現在這個夢似乎就要分成兩半。想賺足買下城堡的金錢,就要舍棄自己愛情,完美的夢。
完美的東西總是容易破碎,自己的命運也許在出生那日就早已注定。“也許有一天,我會有自己的城堡,會有無數金錢,但那裏,卻永遠不會有公主了。不過,這個目標看上去更實際,更容易實現。”
珍妮坐回她的椅子,雙手攏在膝前的裙褶上,安詳地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