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場矚目。老師過來問情況。

家藝委屈:“我嗓子眼細。”

老師很嚴肅:“為什麼別的同學都能吃,不知苦,哪懂甜?”家藝壓力太大,隻好小聲說,那我再試試。繼續吃,吃糠咽菜。麩皮片片和糠混合麵疙瘩一下湧進喉嚨。

“閉眼咽!”老師指揮。

家藝硬吃一口,一豎脖子,苦飯順著食道向下,剛好在喉嚨處堵車。家藝被嗆住,一口氣上不來,臉憋得通紅。

“姐!”關鍵時刻,老四家歡衝上來,猛拍家藝後背。終於,家藝咳嗽兩聲,飯出來了。她重新恢複呼吸。“喘氣!”家歡對姐姐進行急救。在家天天吵,出門還是個小集體,她不得不幫。

家藝握住家歡的手:“老四,我嗓子眼細……”

一大塊饅頭隻吃了一口。憶苦流程沒完成。老師批評家藝,說這麼嬌氣可不行,更不能浪費糧食。舊社會,窮人連飯都沒得吃。老三央求四妹:“老四……”

家歡不得不頂上,小聲:“讓我一個月的肉。”家藝連忙點頭同意。家歡望著饅頭,鼓足勇氣,一鼓作氣吃糠咽菜。終於完成任務。老三緊握妹妹的手。

說到做到。接下來一個禮拜,家藝果然不再吃葷,家裏但凡有葷腥,分到她碗裏,她一律讓給家歡。老太太歎:“做姐姐的,真懂事了。”家歡嚷嚷,不是阿奶,那是因為……沒說完,家藝攔阻:“吃你的飯。”她不想讓家裏知道她在憶苦大會上出醜。建國兩個禮拜都沒出現,常勝心情低落,但飯依舊做起來了。家麗為了應付爸爸,每次都不嚴詞拒絕,而是說,可能來。

就因為這個可能。第一個禮拜燒了鯿花魚,第二個禮拜燒了雞。窮盡了家裏的全部資材,人都沒來。鯿花魚被家歡一掃而光。

到了第二個禮拜,人還沒到,常勝立即下令把雞收到菜櫥。

等真正的客人上門,才能拿出來。

淩晨餓醒了。老四用胳膊肘搗了老三一下,打手勢,讓出去。老三睜眼,老大不情願,但因為欠老四一個人情,不得不勉為其難起身,跟著往院子裏走。月亮很大。泡桐樹影一晃一晃。老四小聲說:“走,去鍋屋吃兩塊雞。”老三罵一句,餓死鬼投胎。“下次憶苦飯不幫你吃了。”老四不滿。

菜櫥太高,鍋屋沒有板凳。從堂屋搬動靜太大。家歡打算讓家藝抱著,她上去。月光下,院子裏突然現出個人。老三老四唬了一跳。定睛看,是老五。

“老五你幹嗎?”老四輕喝。老五不說話,就跟著姐姐走。老三不耐煩,對老四說她要跟你就讓她跟。

三個人躡著手腳到鍋屋。菜櫥分三層,紅燒雞在最上麵一層。“老三!”老四指揮。老三得令,攔腰抱住老四,可老四體重不輕,老三本就瘦弱。根本抱不起來。老四及時調整戰略,“我抱你!”她去抱老三。抱起來了,可菜盆放得深,還差一掌的距離。老四氣餒,對老三說:“這樣,我抱你,你抱老五。”等於來個疊羅漢。一試,果然可以。老五挨到雞了,立刻抓了兩塊,塞進自己嘴裏。“老五,拿了就下來!”老四發號施令。老五連忙胡亂又抓了一塊。下來了,給老四。

老四看看,道:“好像還挺肥。”正觀摩著,有人大敲院門。三個孩子嚇得不敢露頭。躲在鍋屋,大氣不敢出。老五年紀小,不知道怕,隻是吃自己的。老三勒令她別出聲。老五隻能含著雞。美心披著衣服起來開門。來客呼啦一下站滿了整個院子,有十來個人。家藝、家歡隻認識大老湯。

“帶走,都帶走!有特務,都可能是特務,都帶走。”大老湯帶領這些人迅速行動。家麗反抗,嗷嗷叫,但立刻就被製服了。常勝嚷嚷著:“我犯了什麼法!你抓我!別抓我老婆孩子!我媽年紀大了放開我媽!”

可來者沒打算留情。何家人,包括常勝、美心、老太太、家麗、家文,還有年幼的家喜全部被帶走。

等人走光了。家藝、家歡和小玲才探探頭,到院子裏看看。家藝喊了聲爸,又喊媽,再喊奶奶大姐,都沒人應。家歡也有些慌。小玲迅速吃了“戰利品”。家藝哭了:“他們都被壞人抓走了。”家歡跑出院門看看,光白的巷道,並沒有一個人。

夜寂寂的。一貫膽大的家歡也感到一絲恐怖。一抬手,她才發現偷著拿的那塊雞還沒吃。天有點亮了。

家歡一招眼,發現這塊雞有點不對。是個圓錐體,有小孔。什麼?看清了!是雞屁股!真叫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伸手要丟。老五攔住:“姐,給我。”伸手接過來,塞進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