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門口的時候,我對皺著眉頭的李哥說:“歡迎你隨時回來看旺財,近期我應該不會換地方。萬一我換了地方的話,我會第一時間告訴你的。”
李哥不滿意地咕噥了一句。
出門的時候,我聽到李哥對馬遠山說:“大哥,我和小優要在我之前住的那小區買房子!我想住在那裏。”
回到租住的小屋,我在心中不禁感歎,一個人在外闖蕩,之前我隻當這間屋子是個睡覺的地方,可經曆了這樣一件事之後,我覺得它親切了很多。這間屋子遠沒有馬遠山家那麼華麗雅致,但它是我生活的一部分,平凡、安靜。
遲如是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我身邊,窗外柔和的光線穿透她的身體,使她看上去就像是光暈下的投影。我不由伸出手去,想要觸摸她,卻又將手停在半空。那一瞬間,我感覺仿佛哪怕是輕輕攪動了空氣,眼前這美麗的幻影都會消散無蹤。
“鏡花水月……”遲如是喃喃道。
“嗯?”我不明所以。
“你剛才的那個動作……讓我想到了過去的我。”遲如是轉過頭,向我微笑,眼睛裏卻充滿了哀傷。
“過去的你?可以……講給我聽聽嗎?雖然……我知道那是你的隱私……但是我很想知道你的故事。”我確實很想知道遲如是的過去有著怎樣的經曆,但我也害怕知道。
我總有一種預感,覺得她說出自己的故事的時候,也就是她將離開的時候。
遲如是點點頭,卻沒有馬上開口。
我沒有催促。此刻在這樣溫柔的陽光下,身邊是一個早已逝去的生命,而她將訴說一段古老的光陰……
“我出生在明末崇禎年間,距今三四百年了。”遲如是緩緩說。
我一驚,我從沒想到過柔弱的遲如是竟在這世間飄蕩了這麼多年。
“那時候,我的父親經營著一間很小很小的藥店。我的母親身體不好,年紀很大才生下我,卻不幸因難產去世了。我父親始終沒有再娶,對我也很少過問,他終日沉默寡言。那時候,街坊們都稱他為‘賣藥的怪老頭兒’。從我記事的時候起,我便記得,每當我感到孤獨的時候,都會有一個人出現在我身邊,陪伴我,給我講故事,教我識字。在我被噩夢驚醒時,在我身邊安撫我……長久以來,我並沒有意識到隻有我一個人可以看到他。”說到這裏,遲如是輕輕倚在窗邊,目光停留在我臉上,但眼神卻似乎穿透我,望著遙遠的另一張麵孔。那張麵孔屬於一個隻有遲如是可以看見的靈魂。
“你曾經有陰陽眼,對嗎……”我輕輕問道。
遲如是低下頭,嘴唇微微顫動,說道:“是的。後來,我漸漸長大了,他出現的次數卻越來越少,越來越少。終於有一天他消失之後再也沒有出現。我問乳母那位經常來看我的先生到哪裏去了。乳母卻覺得莫名其妙,她說家裏不曾來過什麼人,問得多了,她便以為我生病了,要大夫給我看病開藥。所以有一段時間,我喝了不少苦澀的湯藥,倒是真的要生病了,終日臥床。也許是他覺得不忍吧,終於有一天,他來到我的床邊,告訴我說他隻是個遊魂,再不要對別人提起他。我非常驚訝,但是一點都沒有害怕,若說害怕,我隻害怕他離開我。那時候,我十二歲。”
我靜靜地等待著遲如是繼續說下去,可是很久,她都沒有再說話。我想,我們普通的人尚有一些不願輕易觸碰的塵封記憶,更何況是讓一個亡魂回憶她生前的致命遭遇。
“後來,我們還是共同度過了一段很美好的時光的。很奇怪,就在剛才,當我回憶起來,那段美好卻比後來的不幸更加使我感到刺痛,對不起,我沒有辦法講出那些……”遲如是說到這裏,似乎有些哽咽。
“我明白,就像人無意中翻出與昔日戀人的聊天記錄,恰是中間那部分甜蜜的內容最令人感傷。”我不知道自己這個比喻是不是恰當。
遲如是點點頭,說道:“對,接近這個意思。後來,在我十六歲那年,上門提親的人絡繹不絕,我心有所屬,便找各種借口一一回絕了。大概最終是觸怒了媒婆吧,於是‘賣藥的怪老頭兒有個美若天仙的女兒’這一說法就傳到了好色的縣官耳朵裏,不久,聘禮就被強行抬進我家,說要我做縣官的第七房姨太太。父親隻是抽著煙鬥,什麼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