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 2)

因而十餘年下來,姚短腿一夥拐子看著不起眼,手中命案都積攢了二十餘條。如此喪心病狂之罪行一經問出,登時震驚了朝野上下。司管此事的應天府尹一麵擬折子上報刑部,一麵使人按照姚短腿等人的供詞到各地尋訪被拐兒童並將人送還家鄉。一麵欣喜於自己任上破獲如此大案,三年考核必定能評個優上,加官進爵指日可待……

就在朝野上下皆因姚短腿一案沸反盈天時,霍青毓也帶著馮老三諸人回到了揚州。

一路船行,盡覽兩岸風月。馮老三且看著手捧茶盞神色越發愜意的霍青毓,滿心猜疑無處可訴。

棄舟登岸,早得了消息的楊嬤嬤立時打發一乘小轎至岸邊等候。眾人簇擁著小轎回至馮老三在揚州的宅院,在門口迎著的楊嬤嬤驚愕的發現,除女煞神一行人外,最後頭竟然還跟著三四個身體殘弱,容貌平庸,病病殃殃的小孩子。

霍青毓徑自去洗漱換衣,留下馮老三與楊嬤嬤互通口風。

洗漱過後,身穿白色中衣,恰紗裙,外罩藕荷色對襟兒褙子的霍青毓散著頭發走出靜室。

烏壓壓的頭發還滴著水珠兒,一頭青絲如墨染,越發襯出白淨的臉麵。點墨也似的眸子幽暗深邃,漫不經心地落在人身上,好似連心肝脾肺都能看個通透一般,再沒有尋常女兒家的清澈純粹。

楊嬤嬤把要說的話放在心底又掂量一遍,方才舉著托盤小心翼翼地邁進門來。

黑漆填金的托盤上擺著一隻官窯脫胎填白蓋碗,楊嬤嬤把盛著普洱熱茶的填白蓋碗擺放在霍青毓麵前,小心翼翼地奉承道:“姑娘到金陵走了那麼一遭兒,且辦了那麼一件大事兒,想必也累得緊了。奴給姑娘捏捏肩捶捶腿,鬆散鬆散可好?”

霍青毓拿起桌上的普洱茶輕啜了一口,漫不經心地說道:“有什麼話就說罷。”

楊嬤嬤聞言一噎,滿腹的話又在心裏思量再三,方才窺著霍青毓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問道:“也沒什麼大事兒。隻是咱們這院子裏調、教的姑娘丫頭們,且不知該如何處理,想討姑娘的示下。”

霍青毓用茶蓋輕撥茶水的動作微微一頓。楊嬤嬤繼續說道:“姑娘也是知道的,咱們這瘦馬行當,雖說也做的是販人的買賣,可到底同那些喪盡天良的拐子不一樣。咱們這裏的姑娘,大都是真金白銀從他們父母手中買來的,經過調、教以後,再轉賣給那些鹽商茶商,官紳富戶。雖說也叫她們受些辛苦,可到底也是給這些女孩子一條出路。咱們這兒一等的瘦馬,學的是琴棋書畫,絲竹笙簫,二等的姑娘,學的是看賬算籌,管家理事,便是最次一等的丫鬟,也能學些針黹女紅,油炸蒸酥的技藝。可不是比那些目不識丁的粗鄙婦人要強得多?”

霍青毓聞言輕笑,且把手中茶盞輕放在桌上,因笑道:“這麼說來,你們做的還是活人無數的善事了?”

楊嬤嬤被譏諷的臉麵一紅,訕訕說道:“這倒是不敢說。隻不過是人賣我買,你情我願罷了。”

“那些窮苦人家出身的女孩子,若不是有我們當做瘦馬一般的養著,也不過是被家中父母幾兩銀子賣給人做媳婦的命,一輩子麵朝黃土背朝天,紮掙著一口飯吃。可若是有幸被那些鹽商富戶挑中了,吃穿用度上且不說,倘或再能生下個一兒半女,連帶著家裏娘老子都受益無窮——”

霍青毓嗤笑,隨意問道:“你倒是舌燦生花慣會說話兒,不知道這些瘦馬大多是個什麼下場?比如被富商挑中了卻遭家中大婦厭惡打殺的,沒被人挑中不得不轉賣流落到青樓楚館的……說說看,大都是個什麼下場。”

楊嬤嬤被臊的滿麵通紅,支支吾吾了大半天,隻好說道:“姑娘且別這麼說,不拘是個什麼下場,也都是他們自己願意的。姑娘倘若不信,且問問她們便知道了。老奴再不敢扯謊的。”

霍青毓蔥白一般的手指輕揉太陽穴,歪斜著身子打量楊嬤嬤半晌,直把人看的心慌意怯腿腳發軟,方才徐徐說道:“既這麼著,且叫她們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