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2)

手藝人常說三天不做活兒手就生了,其實武藝跟手藝也差不多。

隔了一輩子都沒練過的人,縱使還有些兒時的底子,依稀還記得舊日的架子,這麼長時間耽誤下來,武藝也早荒疏了。

練武人講究冬練三九夏練三伏,霍青毓上輩子吃過手無縛雞之力的苦楚,這輩子承蒙天幸,撿回了專屬於霍家人的天生神力,她便整日琢磨著,也將記憶中的霍家槍法一點點複原。每日聞雞起舞,對月練槍,幾個月下來,倒是真有點那個意思。

馮老三揣著一張房契並一本帳,腳步匆匆的進了門兒。

晴日暖風,草幽陰綠,在這廊腰縵回,粉牆烏瓦還透著絲竹聲聲的江南小院兒中,盛夏的揚州總是透著那麼一縷桃紅柳綠的旖旎。

順著抄手遊廊一路逶迤至後花園,園子裏的花花草草姹紫嫣紅,一片由鵝卵石拚湊的空地兒上——原本是供收來的女孩子們輕歌曼舞的地方,此刻卻有一人,穿著一身勁裝,手內端著一根杆粗一寸的鐵製長、槍,正一遍一遍不厭其煩的做著端槍直刺的動作。

重達二三十斤的鐵槍一刺一收,往複間隱約可聽見槍頭刺破空氣的聲響。

馮老三在旁稍稍站定,目光若有所思的落在霍青毓的身上。

揚州鹽商多喜歡在家裏養戲班子,他們這行當裏的人調、教瘦馬的時候,為了迎合某些大主顧的口味,也曾私下裏教過些刀馬旦的架子。不過粉墨登台也是為了討好人,饒是很多名角兒,舞刀弄槍時一擺脫不了脂濃粉豔的氣息。一舉一動間總有那麼幾分綿柔的意思。

可不像眼前這位女煞神,提掃點勾殺機凜然,倘若不是看到這後花園子裏的姹紫嫣紅,誰能想到這樣橫掃千軍一往無前的槍法,竟然會出現在一個腰細身輕容貌精致的江南女子身上?

這合該是戰場殺敵的手段!

馮老三雙目微合,耐心等到霍青毓的晨練完畢。一旁侍立的小丫頭子兩頰微紅,一雙眸子異彩漣漣的捧著清水上前,一邊擰著帕子一邊嬌滴滴的說道:“姑娘擦擦汗罷。”

站在一旁的馮老三看著小丫頭子懷春少女一般的模樣,忍不住莞爾一笑。

不過想想也是,這女煞神本就生的精致,如今又正是十三四歲雌雄莫辯的年紀,脫下紅妝換武裝,一根鐵槍耍起來端的是英姿勃發,翩若驚鴻,行事言語更比多少男兒還有擔當氣量,也難怪這些豆蔻少女都迷得失魂落魄的。

霍青毓略擦了擦臉上脖子上的汗,將帕子扔回大銅盆裏,轉身看著馮老三。

馮老三目光落在霍青毓手中的黑漆鐵槍上,忍不住說道:“我常聽人家說,練槍最好用白蠟杆的。說是能使得出槍花兒,收放自如。還說那白蠟杆必須得選二十年以上的。要不小的去外頭尋摸尋摸,給姑娘也找一根兒白蠟杆槍?”

霍青毓聞言輕笑,擺手說道:“你說的那是梨花槍。個人喜歡練練還行,不大適合戰場上用。”

而她練的是霍家槍法,是霍家老祖宗常年同敵軍廝殺,用霍家軍無數將士的性命總結出來的殺敵的槍法。是令霍家滿門最為得意的“自此百戰無一挫”的槍法。是融入每個霍家人骨血中的槍法。

她霍青毓重活一世,縱使骨肉脫離了霍家,可這一把力氣沒辜負她,她繼承了霍家的天生神力,練就練霍家的槍法。

馮老三當然不知道霍青毓的這點子執拗,見霍青毓不以為然,馮老三也不再提,話鋒一轉,卻是說起了從前霍青毓提過的,要開成衣糕點鋪子的事兒。

“揚州城內寸土寸金,但凡好地段好商鋪,大都被那些個鹽商茶商攏在手中,咱們這些個小打小鬧的,可不敢跟他們爭。小的這些日子走街竄巷的尋摸,倒也找到了一家合適的地方兒。小的怕麻煩,索性將那鋪子買了下來,共總花了八百兩銀子,還請姑娘示下。”

馮老三說著,一並把手裏的房契和賬本兒恭恭敬敬地遞到霍青毓的麵前。

霍青毓接過賬本翻了翻,左不過是些出入賬目。霍青毓看著眼前流水賬一般的賬本子,突然想起上輩子那妖孽發明的所謂“複式記賬法”。

那個倒還一目了然的,比這個清楚多了。

霍青毓想著,便將“複式記賬法”的概要同馮老三細細說明,又要來筆墨給馮老三當場示範了幾筆賬,因說道:“今後賬就這麼記,也省的翻賬本子看的人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