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到後來,在被困了七八日之後,他想到了山下或許會為他擔憂的阿渠和明月,因此他便背著那個沉重劍棍,一步一步從山上走了下來。當他快要走到山腰處的時候,忽而發覺許多穀中之人正朝山巔行來,而領頭的兩個幼小的孩童,竟然便就是阿渠和明月。
他們是來尋找自己的?他問自己,卻不敢相信答案。
但即便心中疑惑,他依然不曾有半分衝動,冷靜如他,竟是先在山腰處刨了一個深坑,然後將那劍棍隱藏。待做好標記之後,他才選擇從山腰的另一處出現,恰恰便被眼尖的明月看到。
果然,這些穀中視他如豬狗的人,來到這裏便是為了尋找他的,他們從不正眼看他,卻不敢違逆明月和阿渠的意思,畢竟一個是穀主的女兒,一個是四大世家中陸家的獨子。
那一次的事情,震驚了整個劍穀,甚至穀中所有人都知曉有他這樣一個和穀主的女兒做夥伴的奴仆。家主人心中雖是萬分生氣,但因為以往從不曾苛責於他,亦是擋不住阿渠和明月的求情,隻恨恨罰他去麵壁百日,但阿渠擔憂他生悶氣,竟偷偷帶來劍譜教他劍術,而明月也帶來了許多點心為他解悶。
他到很久以後方才知曉,那一次在他失蹤後,阿渠和明月帶領穀中之人,尋遍了劍穀的每一寸土地,甚至明月不顧禁令,強行進入穀中禁地劍池和劍碑,後來因此事還被長老們嚴厲懲罰了一番。他心中感動夥伴的所作所為,但卻未曾在臉上表露半分,隻在心中發誓,今生今世定不會因為自己讓他們受到半點傷害。
也就是在那一段時間,他隨著阿渠學到了許多劍術,直到那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的天賦,仿佛天生他便就是應該用劍的,許多劍招阿渠往往要半個時辰才弄得清楚,但他隻看一眼心中就立即明白。
那時候的他,已經知曉人心險惡,縱然知道自己天賦異稟,卻從不曾表露半分,學劍時故意裝著領悟不了,甚至常常被明月笑罵說他很笨,而在穀中其餘人麵前,他甚至從不曾顯現半點劍術。
百日麵壁結束之後,他在某一個漆黑的夜裏,私自一人偷偷將那劍棍取了回來。那一夜在漆黑的石室中,他發誓要學到鑄劍之術,然後用盡自己的一生,也定要將它鑄成一柄神劍,然後手執這柄神劍利器笑傲天下。
更甚至者他已經為這柄“劍”取好了名字,那劍棍偶爾會散發著淡淡的青光,他便為它取名“斬仙”。
但憑心尖一滴血,鑄以神劍名斬仙!
是啊,斬仙!
但憑此劍,斬盡群仙,劍穀以及天下之人,又有誰敢再蔑視他呢?
自將那劍棍取回之後,每逢月圓之夜的前後三日,他便會在熟睡之後做那一個溫暖的夢,夢中有許多閃爍著的星辰環繞他旋轉,而那劍棍亦隨著散發淡淡的青光,在夜的深邃裏,譜寫誰也不曾知曉的傳奇。
或許他會在沉默中無聲到老直至死去。
或許他將在黎明之前的黑暗裏閃現光輝,驚天動地。
但命運是捉摸不到的,誰又能預知未來呢?
溫暖的夢中,星辰的光輝愈來愈弱,終於漸漸消失於虛無,一切重歸於黑暗,他卻睜開眼睛,緩緩坐了起來。
是時,蒼穹之上星辰亦漸漸隱去,他抬頭向東方看去,淡淡的魚肚白已經出現。
原來這一夢過去,天竟然就要亮了!
伸手握住身側的竹杠,他一躍而起,然後便感到喉嚨處的幹澀,這是那溫暖夢境所帶來最大的後遺症了!每當夢醒時候,他就會感受到無比的饑渴,仿佛身體中的水分全都在那個夢中蒸發殆盡。
他搖了搖頭,邁步向不遠處的小河行去,一低首,就看到了在四五丈外那風胡子正瑟瑟發抖,原來這老頭兒果然不是什麼高人?他沉默無言,卻將身上的外衫脫去,輕輕覆蓋在老人家身上,然後便緊握竹杠末端,大步向著遠處踏去。
清澈的小河岸邊,他耐著饑渴,單手握著那支竹杠,閉眼將當年劍譜上粗陋的劍招從頭到尾演練三遍,然後才將竹杠橫插入地,俯身來到河畔掬起一捧清水,先是大肆渴飲一番,而後洗去麵上汙垢。
彤紅的旭日初陽在他身後冉冉升起,清澈的河水裏倒映出他堅毅的麵孔。
他放開掬水的雙手,緩緩站起身子,並不轉頭,隻冷聲說道:“你既然已經來了,就不要再躲躲藏藏。”
“嘿嘿!”一聲猥瑣的笑聲之後,邋遢的老頭兒捧著他的青衫從濃密的草叢中鑽了出來,看著他訕訕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