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一顆,又一顆。
無數顆星辰自虛空中升起,在黑夜裏散發著璀璨的光芒,它們仿佛一輪輪小太陽,環繞著他的身軀不住流轉,將他照耀得熠熠生輝。
他告訴自己,這是夢境,隻要一睜開眼睛,夢便就會醒來,所有星辰都將消失,而那種溫暖的感覺也會不複存在。
他不願睜眼,因為他喜歡這種被環繞著的感覺,雖然虛幻,但卻溫暖。
自出生就未曾看到過父母的他,在劍穀中為人奴仆已然十多年,這些年裏他雖然結識了阿渠、明月這樣的好朋友,但所能看到、能感受到的,卻更多的是穀中之人對他的奚落以及蔑視。他不似明月、阿渠那般身份尊貴,甚至在穀中連佩劍的資格都沒有,若非阿渠私下授他劍術,怕是到現在他都不知道劍為何物。
生於劍穀長於劍穀,卻從不曾知劍懂劍,這難道不是一種莫大的悲哀麼?
他從不曾被人環繞,更不會被捧得高高在上,他隻是一個低賤而孤獨的仆人,這夢中異樣的溫暖,又怎教他不去珍惜?
那一顆顆星辰環繞著他的身軀不住流轉,他若是能夠內視的話,此時一定會很驚訝的發現,那星辰正附著他體內血脈一道流轉,血液隨著星辰不住澎湃前行,他的身軀愈來愈熱,甚至在夜色中微微泛紅。
初春的夜依舊寒冷,但席地而躺的他卻渾身冒著汗水,晶瑩剔透,光滑若珠,順著皮膚向下流淌,然後迅速沁入地麵消失不見。正徘徊於夢境之中的他自然不會知曉,他身軀內的雜質正一點一滴被排除,而血脈也是愈來愈純淨的了!
他隻會些粗陋劍術,甚至連穀內心法都不曾修習,這樣奇特的體製仿佛天然而成,他無法想透其中的道理,但也不會傻到去向別人討教,甚至連最親密的阿渠和明月,他也從不曾透漏直言半句。
這是他的秘密,和劍棍一樣,都是隻屬於他獨一無二的秘密。
他雖在夢境中,卻亦能知曉,此時在月光所能照耀到的另一處,在那巨大的峽穀中,某一間偏僻而漆黑狹小的石室裏,若有人能夠看見的話,定會在黑暗裏發現一抹淡淡的青光,那是一支兩尺來長的棍狀物,非鐵非金,觸手冰冷,看似沒什麼斤兩,卻至少有三四十斤的重量。
那石室是他在劍穀中的居處,位於家主人倉庫角落的邊緣地帶,四周都是肮髒的垃圾場,平素就是阿渠和明月也甚少過來,更何況其餘的人?自然不愁被人發現這異樣了!
那一支怪異絕倫的長棍,就是他視為珍寶的“劍棍”,他甚至夜夜睡覺時都會抱在懷裏的寶物,而這劍棍的來曆,說來卻也頗為奇特。
三年多前,阿渠和明月拉著他的手一道玩耍,卻被穀中其他世家的子弟窺見,當明月和阿渠各自回家後,他便被人找到石室之中,接之而來的就是黑夜裏的一頓毒打,那時候的他才十歲多些,根本就沒有什麼力氣,隻能任人宰割。所幸,這些人顧忌阿渠的父親,也就是他的家主人,並未將他打殘致死,卻也在他身上留下了許多痕跡。
毒打之時,他隻雙手緊緊抱著頭顱,不哭,亦不喊叫,但那些下重手的人又怎會知曉,那一顆仇恨的種子已經在他心中深種,他發誓定要學會最高深的劍術,擁有天下最鋒利的寶劍,然後再用手中的劍,教這穀中所有的人都臣服在他腳下。
當那些身穿錦袍的渣滓們離開之後,他便蹣跚著離開了石室,在黑夜中一步一步朝著未知的方向行去,太陽出來了他在行走,太陽落山了他依然還在行走,他眼睛看不見身旁的事物,因為他的心中隻有屈辱和仇恨。
再後來,他被腹中的饑餓喚醒,舉目四望卻發現身處雲霧繚繞之中,原來他竟在不知不覺中來到了劍穀東側的山巔上。
很久以後,他才曉得那高山便就是與劍池、劍墓並列的穀中三大禁地之一—劍碑的所在,他在山峰上尋找水和食物,但是卻連一點活物都看不見,山巔的寒風吹著他瑟瑟發抖,他那時候想自己或許就會在下一刻死去,然後在風中腐朽,化為白骨累累,仿佛從不曾出現過在這個世上一般。
但他並沒有死在那高山之上,強烈的求生意識支撐著他最終尋到了一處山洞,他在那洞裏發現了許多幹糧和清水,甚至還有柴禾和火石。他本以為這山洞當是某位高人的隱世居處,因此當吃飽喝足、身子暖和後,他便立即在這山洞中尋覓神兵利器,又或者絕世秘籍。不過,在一連兩日的尋找之後,他終於選擇了放棄,除了那一支非金非鐵卻其重無比的長棍之外,他竟是一無所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