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二惑幽歡
無怨無哀,無歡無情,換到任何人麵上,都會顯得刻板木訥,但她娘親顯露的卻是雲過無痕水去無影的通明。
劍心通明,劃開蒼穹,藍白兩色一線而分,又倏忽消失了界限。美不可方物的並非人,並非劍,亦非空明的蔚藍,動人心弦的是超越空間、時間的感動。
令狐團圓於幻象中,切實的看到了葉鳳瑤,傳聞中大杲第一的琴師沒有撫琴,手持的卻是一把劍。她的心雀躍起來,美好不幹榮耀,不幹修為的成就,亦不幹千萬雙注目的光彩,人世間最愉悅的美好,於她就是如此簡單。她的娘親捏了把劍,以絕世之姿而使天人之劍。
彈指之間,葉鳳瑤的半張麵容掩入旖旎的霓裳,她的劍突兀的破出雲海,閃動著冰藍幽光的天音劍,清吟一聲掀起了驚濤駭浪。波瀾洶湧吞噬天地,碧藍頃刻幽深,翻滾出濃重的玄色。
令狐團圓頓時從雲霄之顛墜落深壑。她明知道那隻是幽歡毒發產生的幻覺,明知道那隻是假象,可她卻無法接受,連幻覺和假象都如此短暫。
倘若是夢,為何不給她多一些時間?倘若將死,為何不給她多感觸一些她的娘親?
令狐團圓跟隨黑暗的浪濤,漸沉海穀。
生亦何歡?死亦何憂?命運與她開著玩笑,出生於蹊蹺,將死於莫名。從開頭到現在,都不明不白著。縱然她有心抗爭,卻無地能使上力氣。從懂事起至今,她唯一的目標隻是劍道,僅是劍道。
令狐團圓一直不喜像她的父兄那般,處世行事都要深思熟慮,時常將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複雜深刻後,進一步驗證、融合及完善他們的那套準則。她雖不得不被他們影響,卻始終堅持著她認定的劍心。
梨迦穆言傳身教了她一條極其可貴的劍道。世俗即世俗,劍即劍,兩者不能相融時,問劍而不問世俗,所以西日迦穆的身份歸入塵土,成就了劍師梨迦穆。
然而令狐團圓的劍道注定與其師不同,她接受他的純粹劍道既艱難又充滿了阻礙。世事太紛擾,人事更糾纏,持一顆赤子之心不易,純真往往在精明者的眼裏,是懵懂是幼稚更是天真。
帶些隨心所欲,帶些從流不求甚解,一不留意就誤入了浩瀚汪洋中的潛流。
令狐團圓仿佛被海底的漩渦包圍,無從掙紮無所借力,沉沒、沉沒,直到海底。混合堅硬岩石和柔軟海泥的海底震了下她的背脊,她輕輕地彈起,落下,再次感受那混合糾葛的硬與柔。
視覺完全喪失,聽覺在模糊,海底隱隱穴風,至於嗅覺,從飲下幽歡的那一刻就完全不正常。分明是暗香和炭煙環繞的房間,卻失了香味,換作了淡然的腥味。令狐團圓在思索,她目前的狀況究竟是何人造成的?思來想去,得出的答案竟是她自個。
即便世道不亂,人心卻自古恒亂,沒有一條道可通天庭,而墮落地獄隻需一步。飛鳥真能自由天空,巨鯊真可遨遊四海?或許無缺是對的,行路就在於不斷的選擇。或許梨迦穆是對的,路阻就一劍劈開。或許連雍帝都是對的,溫情不可靠,適當的溫情才能真正溫暖人心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