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三恨幽歡
無缺還未踏入閬夕宮,便看見小包子佇立殿前昂首期盼。
“郡主呢?”
小包子憂慮地答:“下午出去至今未歸。”
無缺蹙眉,又聽他道:“隱衛回來一個,說她去逛儲秀、九華宮了。我看這天色,也該回了。”
無缺轉身往儲秀宮方向走,小包子欲跟隨,被他喝住:“你候著,這兒少不得人主持。”
小包子一怔,令狐衛尉當他是號人物了,可衛尉也清楚,他是萬福的人。
無缺的話叫他心裏浮起一絲暖意,無論真情假意,至少令狐衛尉很會說話,更會做人。
***
令狐團圓渾身的氣力在消失,知覺在流逝。她握緊了雙拳,卻沒有塌實的握力,隻覺雙手抓了兩團棉花,棉花怎麼捏都捏不緊。她又左右動彈,但奮力無濟於事,掙不破無盡的空幻感。
在弓背彈身之後,令狐團圓忽然驚覺身子飄出了身軀,一把浮力托著她往上,急上,撞上,仿佛投入了某人的懷抱,而後,她被緊緊摟箍了。
這不是幻覺,令狐團圓殘餘的知覺感到了熱力和壓迫。她被一人抱了起來,扣入臂彎,彼此緊貼。她被呼喚卻聽不見他的聲音,她被擁抱卻看不到他的容顏。
可他的擁抱如此熟悉又恍若隔世,仿佛帶著無數次夢徊才能沉澱出的溫熱,搖曳著她的身心。
可他的擁抱如同玄冥天地裏孤絕暗生的相思,縱然荊棘叢生寸步難移,縱使滋蔓難圖千難萬難,也要拚盡全力一捉轉瞬即逝的夢幻泡影。
光滑的麵膚在她麵頰上擦過,猶如初春的細雨撒下綿長的依戀,那是淚,卻不知是誰的。她在他的擁抱中徹悟,她活著不為她的娘親不為任何人。難過的時候,當哭則哭,她沒有自己以為的堅強,正是因為不夠堅強,她才不流淚。
熱淚一邊消融著她的記憶,一邊又摩拭出別樣的觸覺。她張大嘴,咿呀不出一個音,她瞪著眼,瞧不見初春的雨。重複張口無言和睜目無色後,她向他摸去了雙手,他的輪廓在她掌心指尖模糊。她不禁著急了起來,此際她真的畏懼了死亡,她未曾真正為自己而活,怎麼可以這麼憋屈的死去?
令狐團圓不知揪住了他的衣襟還是勒住了他的脖頸,使勁地搖晃著,熱烈地擁抱著,猶如一個溺水之人緊緊抱著浮木,一刻一分都不肯鬆手。這個人不知是無缺還是微之甚至粱王,但這個人肯定曾抱過她,所以他就是她的那塊木頭。
這是真的,她中了劇毒麵臨死亡,這是真的,她想要活下去,而他也是真的,一個會為她流淚的男子,親吻了她。
他的吻極其霸道,仿佛下了狠心突破了無窮的阻礙,直抵她的喉底。令狐團圓忽然覺著她完了,他也完了。這如何可以?這怎麼可以?但她最後的一分氣力已用在了擁抱上,她驅趕不走他的吻,她唇舌間的反抗隻令她更被動。
無缺不會這樣對她,微之更不會,南越的粱王會,但盛京的西日玄浩絕對不會。令狐團圓在這一吻下窒息,她殘剩的知覺不翼而飛,滿腦子隻餘無法言說的羞恥、罪孽,沉重如山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