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汴水秋風(3 / 3)

“老種!老種!老種!……”人群一遍一遍地叫。

無數人淚下,因喜悅而淚下。

次日,宋將姚平仲亦率領勤王之師入汴。

金軍無動靜。

大慶殿,李綱道:“金人貪得無厭,必與之一戰。且敵軍隻六萬,我勤王之兵已倍於敵軍,如果扼守大河,截敵糧草,重兵壓敵,而又堅壁不戰,待他食盡力疲,送檄文,廢和議,縱使北歸,半路伏擊,再舉傾城之兵攻之,定可取勝。”

種師道道:“可穩操勝券。”

“可依此計而行。”皇上點頭。

但是,姚平仲上前道:“和則不必戰,戰則從速。”

這可是與李綱的主張截然相反。皇上望望李綱,看看種師道。

種師道沉吟。

李綱問:“姚將軍有何主張?”

“金酋氣焰驕狂,我今夜突襲金營,殺其不備,不特取康王回來,就是完顏宗望也當擒來。”姚平仲誇下海口。

種師道搖頭道:“未必這般容易。”

“如若不勝,願當軍令。”姚平仲道。

“且去一試,我等但準備援他便了。”李綱道。

夜幕中,西城金耀門、東城金輝門外壘砌大石被移開。瞧這倆城門的名吧,對大宋真是天大的不吉。夜半,姚平仲率所統萬餘步騎,出金耀門,悄然接近金營。臨近時姚平仲上馬率眾直取中軍大帳,所遇金兵,倉皇而逃,但是,當姚平仲殺入大帳之中的時候,空帳,起碼應該有衛士拚死抵抗但是沒,中計啦,三個字剛浮現姚平仲腦海,四圍一片殺聲,金軍已經將其部眾圍於中央。

北城,李綱、種師道觀戰,種師道道:“中計矣!”種師道率眾出金輝門,於側翼襲擾金軍。姚平仲殺出一條血路,突出重圍,但是,沒有奔金耀門,奔西而去。回城,按自己所言,死罪。金軍奔種師道而來,種師道令弓弩手壓住陣腳。金軍畏懼再有宋軍襲來,並不敢貿然。種師道自金輝門退回。

皇上在大慶殿等候消息。當李綱、種師道走進,皇上已是陰沉著臉,早知道了敗績的消息。

種師道上前道:“今夕發兵劫寨,雖然失敗,然明夕再往,則可出其不意。如再不勝,可每夕用數千人分道往攻,但求擾敵,不求勝敵。料不出十日,敵必遁去。”

“綱讚同老種所言。”李綱上前。

皇上默然無語。

“何可再舉?再舉再敗,京城焉存!”李邦彥一旁道。

金營中軍大帳,宋康王趙構、宋廷太宰張邦昌被帶到了完顏宗望的麵前。張邦昌在篩糠,康王凜然。完顏宗望一拍案幾,喝道:“本帥不欲屠城,宋廷卻拿你們二人誑我,本帥當取你們二人頭顱擲於城前,而後揮軍屠城!”

張邦昌匍匐於前,道:“定然是李綱脅迫於我皇啊。”

康王望張邦昌冷笑,道:“我先皇曾言,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今,臥榻之旁豈是酣睡之人?舉刀相向之人!是否?元帥欲使我朝如待宰之羔羊,溫順憐人?”

完顏宗望聞此言吃驚,望康王,康王冷笑。完顏宗望揮手,令將二人帶下。他向屬下道:“我看這宋國親王,定是將門子孫,來此假冒。”

金人來使。

李邦彥在知政堂接見。他道:“用兵劫寨,乃李綱、姚平仲主意,並非出自朝廷。”

金使道:“李綱等如此擅專,為何不加罪責?”

“姚平仲已經畏罪遠竄,隻李綱在,當奏聞皇上,即日罷免。”李邦彥道。

“我可在此等候罷免音訊,回複完顏元帥。”金使道。

皇上令吳敏臨城向李綱宣詔,罷其兵部侍郎、親征行營使之職。詔宇文虛中隨金使抵金營謝罪。

宇文虛中往知政堂途中,有人向其稟報宣德門軍民雜集,為李綱鳴不平。宇文虛中疑吳敏為救李綱所為。他立即改道往宣德門。

“勿罷李綱!勿罷李綱!勿罷李綱!……”聲撼宮闕。群情激憤。近千太學生跪於前,周圍為民眾,甚至夾雜著軍人。人數達萬人。陳東雙手擎舉上書。

宇文虛中取上書,道:“我將親交皇上。”

宇文虛中尚未離去,李邦彥在幾十名內侍的簇擁下來了,想是奉詔遣散眾人,還未及開口呢,人群中忽然有人喊:

“打死賣國賊!”

“打死李邦彥!”

就有石塊飛向了李邦彥。

“莫非你們要造反?”

一內侍喊。

“反了怎的!”那內侍當即被抓住,陷沒在了人群中。

宇文虛中向李邦彥道:“李大人,快脫身吧。”

亂拳交加,那內侍被毆死。

回到皇上麵前的李邦彥額頭上流著血。

“皇上,此為民眾上書,如不複李綱,恐生變。”宇文虛中道。

皇上轉首目身旁一內侍,道:“朱拱,往召李綱。”

片刻,傳來消息,朱拱被民眾發現,亂拳打死。

一批臣子跪下,齊聲:“請用李綱。”

“皇上,民反勝於金軍啊!大敵當前,唯民可依,民反,皇上無安身之地矣!”宇文虛中言辭懇切。

“既如此,那就宣詔京城,複李綱之職,同時,兼充京城四壁防禦使。”皇上無奈。也想起了姚平仲,派人前往宣詔:赦其死罪,令其率眾還京。

戶部尚書聶昌於宣德門城頭宣讀詔書。

“李綱!”

“李綱!”

“李綱!”

歡聲雷動。

“讓我們見一見李綱!”

“讓我們見一見老種!”

“有種有大宋!”

“對呀,有種有大宋!”

李綱、種師道出現於人群麵前,多少人涕淚交流。

“各位且去,我等要忙於諸多事務。”種師道道。

人群歡然散去。

宇文虛中隨金使而去。

“我朝軍民激憤,李綱罷而複用,萬望元帥體諒我皇。”完顏宗望麵前,宇文虛中道。

陳東等數太學生來張擇端府邸,探望養傷中的皇家畫院待詔。殿前都指揮王宗濮帶人闖進,欲抓陳東,張擇端單臂指王宗濮渾身顫抖怒斥道:“我為守城失臂,汝闖我家,欲抓呼喝守城之人,欲為金人走狗?汝可一同抓我!”

隨陳東之太學生奔出,於街呼喊:“朝廷欲抓陳東!”呼喝不已。

片刻,府邸之外雲集民眾。

王宗濮頓足道:“罷了,我當回去說服皇上。”

張擇端歎氣,道:“我送你出府。”牽王宗濮手出,站在人群麵前的張擇端,那一隻無臂的袖子耷拉著,扁扁的,被矚目著。

張擇端留陳東等太學生飲酒,至夜幕降臨未散,有太學生趕來,帶來了消息:右諫議大夫楊時做了國子監祭酒,而且在陳東的房中等待主人。陳東聳容。張擇端亦聳容。戶部尚書聶昌偕同楊時到國子監宣詔,詔書的內容還包括,令學子靜心求學,如有所陳,可由楊時代奏。皇上把學子們心中的偶像送來了,個個歡欣。這宋有兩位大學問家,而且還是兄弟,程顥、程頤,不光學說名揚四方,品格高潔,更為學子所崇敬。有四高足,被稱為程門四子,楊時就是其中的一位。一個雪夜,楊時與程門四子中的另一位學子遊酢來謁見程頤,見老師正案前閉目養神,不忍攪擾,於門外侍立而待。那個時候啊,天地間一片寧靜,以這一幅畫卷蕩滌著這原本紛雜喧囂的塵世。先生於暝坐中醒來時,門外,雪深三尺。是為程門立雪之典故。

“當回。”陳東道。

“同往,一見先生。”張擇端道。

就在往外走的時候,鳳娘道:“我也去。”就去抱郎君的左臂,忽然意識到那隻是個空袖子,縮了手,這情形已經被郎君注意到,被客人注意到。鳳娘裝做沒事般地擠出笑,去抱了郎君的右臂。

“畫院待詔張擇端前來拜見先生。”陳東道。

楊時安然地坐在陳東的書案前,他的目光早已經在了張擇端的身上,在了那隻空袖子上。他示意陳東、張擇端在麵前坐下。他的目光落在了陳東的身上,半晌,他一笑,道:“有汴梁城的百姓保護著你,你才安然無恙。”

“故陳東願為百姓肝腦塗地。”陳東道。

楊時移目光皇宮方向,道:“如皇上明白此理,何懼金酋!”

宇文虛中還都,帶來的消息是:金人催割三鎮地,易質親王。

肅王趙樞往為質,金人放康王趙構、張邦昌歸。

勤王之師不斷雲集東京。

金軍偕肅王北歸。這宋廷反複無常著,太原那頭久攻不下,這一支孤軍焉能久持?

李綱奉詔往迎太上皇自南京返汴。護駕的隻童貫,不見了高俅。哪去了?被童貫給窩囊死了。皇上要渡淮水到淮陽,過浮橋的時候,童貫指高俅道:“你可在此扼守,倘若金軍追來,不得使其渡淮!”說罷,童貫領軍護衛著太上皇去了。高俅眼巴巴地看著人家遠去,不敢尾隨而去,他可是太熟悉童貫那脾氣了,這個時候硬碰硬,掉腦袋的肯定是自己。這個時候,皇上肯定知道童貫比他高俅更有用。高俅就在那守浮橋。他可知道自己那兩下子,也知道自己帶領的這撥子兵是怎麼回事,隻能將浮橋之上堆滿了柴草,準備隻要看到金軍的影就放火燒了浮橋。可是,就是不見金軍的影,結果等來了病,什麼時候受過這氣,哪能不病。手下說,去找皇上吧,他搖頭,說回汴梁。結果,在家中一命嗚呼。曾經有各種傳言入了趙桓的耳中:什麼太上皇對皇帝不滿意啦,想要複辟;什麼童貫欲反啦,等等。皇上真的心中無低,要派心腹聶昌統兵往討童貫,當然隻能討童貫。太上皇身邊要再沒了童貫還能鬧什麼妖?李綱從旁諫止,並自請往迎。

皇上出南薰門,跪於當途,太上皇的馬車被閃到了前方,馬車是停下了,但是,太上皇令蔡攸傳話給皇上,可到龍德宮說話。皇上就隻得起來,站到了一旁,讓太上皇的車馬過去。皇上真切地感覺到,太上皇對他是相當的冷漠。看來,傳言非空穴來風。

禦街,東京城的百姓冷漠著這一行人。像是經過著一群與他們毫無瓜葛的人。

龍德宮,皇上跟了來,當他跪在太上皇的麵前問安的時候,太上皇站了起來,睥睨著兒子,晃動著雙臂道:“我這左胳臂在疼,右胳臂也疼,疼得很呢。”

皇上當然立即就明白太上皇的意思,是在責難呢。“父親一路辛苦,請父親先歇息。”也不等父親讓他起來,就自己爬了起來,離去。心中忽生悲愴之感。而且他明白,屠刀還得再揮起。否則,不知道哪一天,大慶殿群臣麵前坐著的就是太上皇了。

像是預先計議了似的,次日,禦史再次彈劾蔡京父子。楊時帶來了陳東的再一次上書。還有布衣張炳,通過楊時上書朝廷。都是一個題目:除惡必盡。張炳的上書中還提及都中歌謠:“打破了筒,潑了菜,便是人間好世界。”一筒一菜,乃指童貫、蔡京。

正中朕意。皇上道:“民意若此,朕不敢不為。蔡攸,令他府中自盡吧。”這時,蔡攸沒在大慶殿,都心中明白,在太上皇那呢。這是一個非常不好的訊號。“蔡倏,賜死。”皇上知道,這就等於也對蔡京賜死了。“梁師成,貶為彰化軍節度副使。”這梁師成也沒在大慶殿,當然也是跑到太上皇那去了。“童貫,貶為昭化軍節度副使。”童貫也不在,居然也沒在。那能在哪呢?皇上觀察著群臣的反應。

一片肅然。

蔡攸從龍德宮趕來,立即就被帶走。

梁師成在龍德宮得知了消息,哀求於太上皇麵前:“師成此一去必死無疑啊,皇上慣於在外殺人啊。”

太上皇道:“你哪裏也不去,看他對你如何!”他的左臂疼,右臂痛。

童貫在城西,看著遭受過劫掠的兵營。

次日,三匹快馬出南薰門,童貫上路也。禦史台派了兩人監行。童貫已經不再紅袍,不再披那一團火似的披風。官帽不戴了,甚至就沒有了帽子。多少歲月,曾經一團火似的在這汴梁城內外來來去去。但是,忽然間成了賊,六賊之一。

又一匹快馬追了上去。當與童貫並馬而行的時候,童貫轉首看到了提籃的張擇端,讓馬慢了下來,笑道:“籃中酒,可暖我童貫一路南行。此處人尚多,可尋僻靜處。”

林中,二人席地而坐。張擇端於籃中最先拿出的是——那頂狗皮帽子,道:“嶽父大人昨夜送來的。還有兩包茶。”狗皮帽子當時就被張擇端捂在了童貫的頭上。又是一個小小的包裹放在了童貫的麵前。而後,於籃中拿出兩包,招呼立在不遠處的差人:“兩位朋友,張擇端拜請一路對童將軍多多關照。”就將兩包茶拋給了二人。二人是認得這位皇家畫院待詔的,連連應允。一壇酒,兩個大瓷碗。

“好酒,南行一路,當心存此香。”童貫望碗中酒道。張擇端倒滿了一碗,正待向另一碗傾倒,童貫奪酒壇道:“餘下的,都是我童貫的。”而且,人站起。

張擇端端碗中酒站起,與酒壇相撞,道:“大將軍一路保重。”

童貫望汴梁城方向,道:“勝者王侯敗者賊,於我童貫最為貼切。”說罷捧壇而飲。

張擇端飲碗中酒,也飲下了落進碗中的淚。

童貫喝盡壇中酒,將酒壇奮力擲向空中,道:“童貫聲名如這酒壇耳!”

童貫那最後別時的一句,後來的日子,長久地響在張擇端的耳際。

童貫上路。

他的後麵,尾隨著禦史張徵,帶著精幹的人員。張徵返回的時候,帶著一木匣,盛裝著的是童貫的頭顱。

董祥魁亦被先貶後誅。

皇上傳喚梁師成帶宮中玉器倉庫鑰匙,開啟倉庫,選取玉器,派使臣持而出使金國。梁師成稍猶豫,便以為警報已經解除,來了便被拿住,押送上路。途中,被誅殺。

太原。百姓十五歲以上,六十歲以下,皆發給武器,分派地段,晝夜守城。城中存糧,不分貧富,均按人頭每日供應。知府張孝純坐鎮府中,副總管王稟每日在城頭督率守城。王稟身先士卒,往來馳驅,凡是告急之處,必現其身影。

攻城的雲梯、偏橋、拋石車等武器,被金兵全部用遍,汾河邊稍大點的石頭都被金兵用完。但並州城仍然矗立著巍峨著。金軍無奈,隻好將並州城團團圍困,把並州城圍得鐵桶一般,斷絕了並州城對外的所有通道。

宋廷割地使路允迪抵達,將並州地圖交付金軍,而後,隻身來到城下。王稟派人用吊籃將路吊入城中。在城南,路允迪對張孝純、王稟及守城軍民宣讀聖旨。王稟立即仗劍而言:“國君應保國愛民,臣民應忠君守義,現並州軍民以大宋國為重,寧死而不作金鬼,朝廷竟如此棄子民於不顧,何顏見天下臣民!並州軍民堅不受命,以死固守!”城上軍民皆手握兵器,怒視路允迪。路羞愧滿麵,縋城而下。

並州軍民堅守至夏,城中存糧斷絕。城中牛馬驢騾全部食盡,後又將弓上的牛筋及盔甲上的牛皮部分用大火燉煮充饑。樹上的綠葉、糧庫中的糠皮被吃光,逐漸連樹皮、野草也作為口糧。王稟命部下宰殺自己的坐騎為守城軍民充饑,衛士勸阻:“大人每日馳驅,無坐騎,如何迎敵?”王稟仰天長歎:“守不住並州城,我縱有萬貫家產,又複何用!”

至秋,城中軍民已傷亡十之八九。金兵攻破北城,王稟率人向城北支援。中途又有人報信,張知府被俘,王稟率僅百人的隊伍向知府衙門奔去。金兵與王稟正麵相逢,王稟率眾與金兵展開巷戰。他們那破舊的衣袍被鮮血染紅。衛士勸王稟逃走,王稟斥曰:“並州軍民全無貪生怕死之輩,我為並州總管,豈能棄父老鄉親而去!”王稟身中刀槍數十處,幾乎成了血人,仍揮劍率眾苦戰。金軍將領調集精將王稟眾人團團圍住,粘罕在陣中,向王稟喊話,勸其投降。王稟道:“我為國已盡忠,為民已盡義,大丈夫一生複有何求!”他以已經卷了刃的劍指著金軍將領道:“你若敢屠我並州百姓,我死後變厲鬼也要索你性命!”把寶劍橫於項上,猛力一抹……數十名隨王稟苦戰的並州軍民,有的自刎,有的互刺,全部自盡於陣前,無一人偷生。金軍將領惱羞成怒,命坐下馬匹向王稟屍身踏去。

還有一種傳聞,王稟負廟中太宗皇帝像投汾水而死。

皇家畫院待詔張擇端采後一種傳聞作畫,並配以事跡,令鳳娘送那印製小報的刊出,分文不取。

陳東見小報,喟然長歎:“真乃無聲勝有聲。”

汴水湯湯。

金軍再次南犯。北守的種師道在激憤中病死。而李綱,也不在了朝中,被貶做了揚州知府。冬,金軍攻破外城。皇上忙著求和。金軍統帥根本不見宋國使臣,去一個趕一個,非欲宋太上皇與皇帝一同前往金軍營地。

宋國皇帝隻得率群臣前往。皇上乘著他的馬車,群臣步行而隨。出宣德門,於州橋處沿汴水北岸西行。深秋的風涼啊。汴水秋風本是東京汴梁城的一景,但是,此時,風蕭蕭,水淼淼,其景已經令群臣悲愴。出汴水北岸角門,金軍林立。

在金軍營地中軍大帳,金軍統帥完顏宗望、完顏宗翰提出宋國易主動議,遭到宋臣斷然拒絕,但言割地納金均可依從。

完顏宗望獰笑道:“割地,此時已經不是三鎮了,而是河北、河東諸州!至於金帛,金千萬錠,銀兩千萬錠,帛一千萬匹!”

被扣押在金營的宋國皇帝派出割地使,傳令河北、河東諸州官員及守軍將城池交付金人。

宮中城中,搜刮金、銀、帛。張擇端將徽宗皇帝所賜金帶、童貫所贈玉硯上交開封府。而且,在那裏他看到了有人獻出了大量的金銀珠寶。有人說,乃京城名妓李師師所捐。

金人迫太上皇出宮,太上皇欲飲毒酒自盡,被宋臣奪下,帶往金營。

金人更宋國號為楚,立張邦昌為帝。

金軍在汴梁城折騰了一冬,帶著二帝及金、銀、帛、各種寶器北去。

那年的春季,風怎麼那麼大哦,雨怎麼那麼大哦。夜幕降臨,完顏宗望在一處廟宇落腳。宋君臣、太後、皇後、妃子等三千多人,被胡亂塞進房間。但是,趙佶和他的幾個兒子呆在一個房間。但是,進來了金人,要把他們的雙臂綁縛於後,再連在一起。金人發現趙桓的裏懷藏著什麼東西,一搜,搜出個絹軸,打開一看,是幅畫。拿去獻給了完顏宗望,衛士展圖,完顏宗望舉燭而觀,驚駭。繁華時的大宋東京汴梁城如在眼前,那嘈雜、喧囂如在耳際。清明上河圖。正觀瞧間,屋頂滾過悶雷,完顏宗望竟至於驚得一哆嗦,半晌,道:“如此汴梁,分明人間天堂,竟毀於我等之手。天將譴我?天將譴我?”

危急時受命為兵馬大元帥的康王趙構自相州出發,欲截擊金軍,奪回二帝,未果。

趙構在宋南京被擁立為宋帝,是為宋高宗。此前,張邦昌等已趨之。李綱再度被召而為相。老將軍宗澤、李綱於趙構麵前陳興複大計,誌同道合,涕泣不已。

宗澤出任東京留守。河東巨寇王善擁眾七十萬,欲奪汴梁。宗澤單騎入寇營,慷慨陳辭,盡被招安。整肅戰備,東京城,已為堡壘。

聞宗澤部將嶽飛與金軍戰,裸背而前,勇不可擋,其背有其母所刺四大字:精忠報國。張擇端作《嶽飛臨陣圖》,配以事跡,刊於小報。此小報為宗澤所得,與奏本同送南京。

宗澤發出一道道奏本,奏請皇上返汴。

國子監遷南京。

秋,傳來李綱被罷相的消息。傳來陳東因再次伏闕上書而被誅的消息。

傳來了皇上率群臣而臨揚州的消息。

雅韻小舍,燕雲貴向來拜訪他的張擇端道:“我將往杭州,西子湖畔賣畫。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此生隻畫水矣。”

秋風之中,張擇端攜鳳娘與燕雲貴家眷同船而行。坐在船頭的張擇端恍若坐於《清明上河圖》中的舟船,於畫中行駛,忽然就出了那大畫,就看到,汴梁城遠了,遠了,他涕淚交流,以界尺敲擊著船,叨咕:“何至於此?何至於此?何至於此!”

後來,在成為南宋都城的杭州,張擇端憑著記憶再作《清明上河圖》,獻與趙構,以期令皇上思念故土,收複故土。但是,那畫如石入水。此後,張擇端再無畫作。趙構召其再入畫院為待詔,張擇端以臂傷未愈為由,不往。

在南宋朝廷的那幅《清明上河圖》不知所終。

而流落金國的那幅,卻曆經坎坷,流傳至今日,成為世界美術作品中的珍品、神品。

莫讓你的淚打濕了那恢弘的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