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遲騁誰也看不見, 隻除了台上那個穿襯衫的男孩兒。
眼前很多畫麵一一閃過,像一場很長、很長的電影。
電影開始於那個十幾年難遇的冷冬,那年冬天冷得骨頭縫都針紮一樣疼。
那時候他還叫遲苦。
他在冬夜裏凍得像條死狗, 然後被抱進了屋裏。炕上有個男孩兒,是個瞎子。
小瞎子什麼都沒見過也不知道,膽小得像個耗子,冰溜子掉地上都能嚇一蹦。
那個冬天,他被陶家哥倆領回了家。那個高高大大的成年人變成了他哥。
記憶裏第一次來城裏, 也是第一次坐小轎車。陶家那個小瞎子坐在他旁邊,從兜裏摸摸索索地掏, 掏出來兩個棒棒糖放他手裏。瞎子眼睛看不見,給人東西不遞過來, 隻能兩隻手都用上, 一隻握著別人的手,另一隻把東西塞過來。
“你幫我撕開一個, 另一個給你。”
小瞎子像是得了個新玩具,朝向自己的時候,那雙大眼睛裏帶著新奇和期盼。棒棒糖甜膩膩的味兒隨著他的話音一起撲過來:“你別害怕,我哥可好了。”
瞎子愛親近人,說話也要靠得很近,他不自在又防備地往後躲了躲,小瞎子又說:“以後你在我家沒人打你了。”
糖味兒混著奶膻味兒攪在一起,離得太近,還摻著小瞎子身上暖和的熱乎氣兒。
遲騁睡在陶家的床上,穿著小瞎子的衣服,周圍永遠都帶著那股膩乎乎的奶味兒,混上他自己身上的農村柴火味兒,漸漸分辨不清了。
瞎子被養得嬌貴,臉上身上都有肉,尤其是那兩條腿,肉乎乎的老沉了。哥不在家的時候他倆睡一塊兒,他總是被壓醒。醒了往下推推,沒一會兒還壓上來。剛開始他不適應,後來習慣了,也不覺得沉了。
有一次兩條小肉腿都壓在他肚子上,壓得他實在喘不過氣,往下推開了一條。
小瞎子沒醒,被推了又不高興,撅著嘴轉過來,胳膊一圈一摟,咕咕噥噥地哼哼。他那時候既不喜歡這麼親近,又嫌他煩。推了推沒推動,皺著眉不耐煩地一翻身,就也那麼睡了。
畫麵一轉,他們都變成了背著書包的小學生。
那幾年他們被牢牢地捆在了一起,小瞎子膽小得很誇張,不敢跟人說話,不敢自己走路。陌生環境裏的兩個小豆丁,小瞎子每天都要跟他牽手,牽得手心裏全是汗。他時常得甩開瞎子的手,往褲子上蹭蹭手心裏的汗,再重新牽起來。
瞎子又矯情又纏人,又能哭。每天都手要一直牽到睡前,隔著床欄和枕巾再遠遠地牽著。
學校裏有人先主動提出想跟瞎子玩兒,瞎子一個勁兒往他身後去,一點也不在意地說:“我不玩兒……我有遲苦了。”
“午夜的電影,寫滿古老的戀情,在黑暗中,為年輕歌唱……”
輕柔的旋律伴著男孩兒舒緩的嗓音,在小小的一方空間裏,把安寧和柔和帶給每一個人。
小區保安撿的兩條小狗在春夏秋冬的交替中變成了兩條醜兮兮的土狗,但是很活潑,每天在小區保安亭周圍咬著蹭在一起。
少年迅速成長,路燈下的影子越拉越長。
初中的陶淮南摟著遲苦的胳膊,說想喝奶茶。
遲苦說:“明天的。”
“我現在就想喝,”陶淮南把臉貼在遲苦肩膀上,哼哼著說,“我餓了。”
“餓了喝奶茶能扛餓?”遲苦問。
“能,我想吃裏麵豆豆。”陶淮南有意撒嬌,聲音軟乎乎的。
對麵路過的一對夫妻,走過時看了陶淮南一眼。遲苦抽出胳膊,牽他的手說:“三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