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秋末的霜寒中坐了一會,才想起來自己是誰,這是哪裏。
他看著眼前的書案和堆滿的案牘,最近邊郡內破了一起大案子,牽涉甚廣。再加上最近長安局勢混亂,各種消息真假混雜,各方勢力蠢蠢欲動,他身為西河邊郡郡守,不得不謹慎處理這些事務。昨天晚上忙到醜時,他才實在撐不住,就地倒下睡了一會。
郡守是一郡最高長官,負責治民、進賢、決訟、檢奸,邊防,還可以自行任免掾史,權力大,事也多。對霍屹來說,他每天都要應對西河邊郡內的所有事務,還要注意長安那邊的動靜,時常應付其他分郡的同僚。最重要的是,河西邊郡位於大越帝國最西邊,與匈奴作戰的最前線,他必須用盡全力,將匈奴擋在河西邊郡外。
霍屹給自己穿上黑色的衣袍,外麵的霍小滿聽到動靜,推開門走進來,眨巴著眼睛問:“家主今天怎麼起的這麼早,天還沒亮呢。”
何止天還沒亮,他其實剛剛躺下一個多時辰罷了,然而霍屹驚醒之後已經睡不著了。他含糊地應了一聲,揉了揉眉心。
霍小滿點起燭火,柔和的光芒頃刻間照亮了整間房屋。霍屹眯了眯眼睛,一眼就看到了堆在桌子上那些繁複的公文,再次感到頭疼欲裂。
不行了,再這樣下去會累死在書房的。
這種在書房裏和衣而睡的日子已經持續整整半個月了,霍屹一眼都不想再看見那些公事文書。他揮了揮手,霍小滿機靈地走上來,服侍他洗漱之後,問:“家主想吃點東西嗎?”
“去弄點。”霍屹說:“我出去看看。”
霍小滿心想外麵現在烏漆嘛黑的,什麼都看不清,不知道有什麼好看的。他是得了家主賜名的近侍,也是霍屹打仗作戰時的左右手,從小跟在霍屹身邊,知道家主做事有自己的理由,因此給霍屹戴上一件帶毛領的披風,便去廚房準備了。
霍屹推開門,冷風忽地吹過來,西河邊郡向來幹燥陰冷,此時天氣越來越冷,呼吸間黃沙撲鼻,又冷又幹。遠方穀羅山的輪廓隱藏在黑暗之中,天空上有幾顆閃爍的星星。霍屹總算清醒過來,他盯著西河邊郡外的茫茫黃沙,心裏沒來由的緊張起來。
到了秋冬之際,草原上資源匱乏的時候,匈奴幾乎天天騎著馬,拿著弓箭和長刀來西河邊郡做客。霍屹算了算,差不多是要和他們見麵的時候了。
今年的秋天格外地冷。
因為心裏的不安,霍屹快步走到馬廄那裏,馬廄裏有三匹馬,但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中間那隻高大漂亮的成年烏孫馬。它四蹄血紅,體型高大,黑色毛發華麗在黑暗中流淌著奇異的光澤。
這馬是霍屹的父親送給他的,被霍屹命名為紅煙。
紅煙四蹄血紅,清秀頸長,前胸稍窄,後肢如刀。它跑起來的時候,黑色的身影如同一道閃電在空中飛躍,唯獨四蹄留下紅痕,像在空中稍縱即逝的煙霧。
紅煙見了他,把頭湊過來蹭了蹭他的臉。霍屹給紅煙喂了馬草。他本來想騎馬去幾處烽燧問一問防守情況,但此時天還沒亮,思忖之後,他打消了這個念頭,決定自己去看一看。
西河邊郡外的城牆高十仞,西河邊郡多為黃沙,難以修築城牆,他們便在其中夾雜紅柳、芨芨草等植物。此時城牆邊還有許多散落的夯土,霍屹一直準備重修城牆,為此多次調整西河邊郡內的稅收和財務情況,並且一遍又一遍地向長安打報告要錢。戍卒不操練的時候,基本就是做一些種田,運貨,修築城牆的雜務……隻要城牆修好了,再配備嚴密的警戒防衛係統,他的工作就能輕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