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就聽“騰騰”幾下急驟地腳步聲傳來,尚未進屋便聽一人大聲道:“五弟醒了麼?五弟這樣快便醒了嗎?”門簾一起,進來個藍衫人,年約五十上下,中等身材,蓄須,模樣穩重精神。
龍五睜開雙眼喚聲:“二哥。”掙紮著剛想坐起,卻被來人搶前幾步一把按住:“五弟,別動!你傷勢很重,須得養息數日方可行動。”口裏說著,眼中望著龍五那布滿胡須的麵容,心頭一酸,想:“五弟隨大哥出去不過十餘日,竟憔悴了這麼多,定是所遇之事極為凶險!然則…然則又怎會遇險呢?”他心頭疑惑萬分,卻並不急於追問,顯是怕影響龍五休息。
忽然,藍衫人見龍五直愣愣地盯住自己,麵上神情一連數變,顯得甚是詭異,忙道:“五弟,你怎的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龍五長籲口氣,閉上雙眼,片刻倏又睜開,一字一字道:“二哥,我們遭了強敵暗算!”這句話一出,似晴天打了個霹靂,直駭得那藍衣人目瞪口呆,半天吐不出一個字來。
龍五又道:“便在那昆侖山口。我走時,大哥重傷,三哥、四哥已然身死,隻有六弟仍在苦苦支撐,恐怕也是……也是……”話未說完,淚水已自湧了出來,再接不下去。
藍衫人聽罷雙目圓睜,握著的雙拳格格作響,想是這消息太過意外可怕了。要知那神龍山莊自成立以來,短短十餘年便有了極大的發展,放眼江湖,除了有數幾個名門大派之外,當真便沒了敵手。而六年前七兄弟八拜結義後,神龍山莊對自身的約束極嚴,無論黑白兩道無不清譽有加,私人恩怨或許是有的,然整個山莊卻從未樹過一個真正的敵人。
過了半晌,那藍衫人長出一口氣,似是要極力穩定下情緒,緩緩問道:“大哥中了何人埋伏?他又有何指令?”
龍五聞言渾身一震,望著藍衫人的目光忽又變得淩厲起來。藍衫人心下動疑,追問道:“五弟,你這是怎麼了,因何這般望著為兄?”
龍五闔住雙目,輕輕搖了下頭,歎息道:“二哥,你做夢也想不到,對方竟是那與我們結義十一年的‘紫荊門’!”
藍衫人本是神龍山莊最穩健的人物,因而莊內日常事務皆由他來主持,並且從未出過大的差錯,他適才那樣情緒失控已是前所未有,卻是疑惑多於震驚,然而龍五這番話一出口,直駭得他“騰、騰”連退兩步,幾乎跳了起來,看情形比之兄弟之死尤要驚怖。但見他麵上肌肉來回抽動,口中反複念叨:“不可能,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臥塌上的龍五似早有預料,但見他驚成這樣,又有些不忍,睜開雙眼道:“二哥,鎮定些,我曉得你與紫荊有甚大幹係。可你雖出生於紫荊,卻入了我神龍山莊,咱們既然撮土成香,結為神龍七義,那就斷然不會有錯!”說到最後一句,語聲顯得鏗鏘有力,激常萬分;而藍衫人也似有所觸動,情緒漸漸穩定起來。
隻聽龍五又道:“想當年我們在烏龍山前八拜結義,誓言要同生死,共患難!如今大哥遇險,二哥你便該挑起擔子,好好計議探討下此事方為上策,而似此等神思不屬的,為弟倒覺頗有不妥。”
龍五這席話直說的藍衫人大汗淋漓,他一整麵容,衝龍五作個長揖,肅聲道:“五弟之言,實令為兄汗顏,二哥這裏謝過了。”
龍五慌忙道:“兄弟也有不對之處,適才心中憤懣難平,看到二哥時,不自禁的……”語聲至此一頓,便要起身致歉。
藍衫人急忙按住他的肩膀,沉聲道:“五弟,此乃人之常情,為兄豈能怪你?眼下一刻千金,且說說那詳細經過。”語聲一頓,又道:“我總覺紫荊冒天下大不韙,與我神龍山莊結怨,其中似有極大的隱情,況且僅憑他們的力量,豈能將你們困住?”
龍五點點頭,道:“二哥果然料事如神,這當間確有許多錯綜複雜的緣由,要知道,攻打我們的有四個門派,二十七人之多。”
藍衫人一驚:“二十七人!四個門派?”
龍五重重應道:“是!計有紫荊十二人,武當、昆侖、青城各五人。”
藍衫人更是吃驚:“武當、昆侖也參加了。為什麼?”
龍五不答,一掃左右,道:“蘭草、翠翠,你倆去守住大門,任何人不得入內。”二女喏喏連聲,迅快退了出去。
這內府門口是個雅致的庭院,麵積雖然不大,卻有假山兩座,上麵種滿了鮮花翠草,山邊環繞著一汪碧綠的池水,水麵搭有數座小橋,形態各異,一頭連山,一邊向府。
當是時豔陽高照,蟬聲四鳴,酷熱異常。蘭草與翠兒在庭中各立一邊,神態間顯得頗為鎮定,適才龍五所言她們都聽在耳裏,卻似乎並未使她倆受到太大影響,想是平日裏訓練有素。
約莫半個時辰,房內再未傳出半點聲響。又過了一會兒,忽聽龍五急驟地聲音傳出:“二哥,為今之計隻有如此了,三哥、四哥拚去性命掩護我先行趕回,便是為了安排後事。眼下莊內已出叛徒,我們恐已甚難自保,絕不能因個黑小子使得他人跟著遭殃。二哥,快下決心吧!”語聲到的後來,竟透出惶急之音。
蘭草離窗子近些,聽得清楚,心中一驚,暗道:“事態這般緊急麼?怎的竟與那小黑蛋有關?”不禁挪挪步子,凝神細聽。
隻聽老二緩緩道:“五弟,當時大哥怎麼講,他告訴你那小黑子的來路了麼?”
龍五澀聲道:“不曾,當時大哥正與武當掌門無為道長對掌,看我要走,隻是、隻是……”說到這裏,語聲忽然變得有些遲疑。
“隻是甚麼?快說。”老二追問到,言語中透出前所未有的凝重。
“當時我已脫困上馬,回頭看大哥時,大哥隻是…隻是衝我輕輕搖頭。”語聲剛落,龍五的聲音倏又抬高:“二哥,這是為什麼?為什麼大哥要搖頭?難不成那黑小子竟很有來頭?”他一連三問,越問聲音越大,到的最後一句,震得房屋似也抖動起來。
老二幹笑一聲,喃喃道:“他是什麼人,卻是連我也不曉得。五弟,鹹陽侯你總該知道吧?這事大哥一直要我瞞著大家。現下可以講了,他可是那鹹陽侯托附給我們的呀。”
“鹹陽侯?”龍五的聲音忽然有些走樣:“這小子會與那鹹陽侯有關?我不信,打死我也不信!”屋外偷聽的蘭草差點也跟呼出聲:“我也不信!”
隻聽老二澀聲道:“是啊,我也不信,可鹹陽侯相托大哥之時,我就在一旁,此事卻也不假。”說完屋中一片寂靜。過的會兒,驀聽那龍五大吼道:“便是鹹陽侯,又當怎樣?我龍五……誰也不怕!”
其時乃明洪武二十四年,大明在洪武帝朱元璋的治理整飭下,已完全擺脫了元時期的混亂腐敗局麵,百姓生活已漸趨穩定。
那鹹陽侯據說是洪武帝的叔伯兄弟,然而他官至極品,卻不知因何棄印而去。此人樂善好施,朋友遍布天下,這倒罷了,奇的是胸中所知之博,被公推天下第一。至於其身手武功,更是被傳得神呼其神,實是江湖百年來一大奇人。“要知天下事,拜問鹹陽侯。”這句順口溜連三歲小孩都耳熟能詳,足見其名氣之大,以及對民間影響之深。
這時屋中藍衫人又道:“五弟,初始我也不信,一個小孩子怎會與鹹陽侯扯上關係,但是鹹陽侯與大哥別後又留了封親筆書信及‘訖命玉牌’在此,我就不得不信了,你看。”
隨後屋內便沒了聲息。隻過得片刻,龍五忽然失聲大哭:“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蘭草不知信中寫了些什麼,竟使得五爺那樣堅強的漢子痛哭起來,不敢再聽,忙離窗遠些,心下則砰砰直跳:“五爺竟然哭了,他那般堅強,卻是何事令他悲傷?”正自想間,屋內傳來二爺的聲音:“蘭草,速去將七莊主找來。”蘭草急忙答應,迅快跑出庭院。屋內又道:“翠兒,你去找少莊主來。”翠兒也應聲而去。
此時晌午已過,日頭開始偏西,天空中雲突然漸漸多了起來,並伴著微風。約莫盞茶時分,一緊身打扮的壯年漢子隨蘭草急步行來。這人年約三十左右,身材甚高,留有一抹短髭,觀其麵貌,竟不像漢人。
這人到的門前,卻不進屋,弓身道:“二哥、五哥都在麼?”聲音粗獷有力。屋內二哥道:“七弟快快進來,有事與你相商。”隨後門簾一起,伸手將他拉進屋內,門複又合上。
蘭草找來七莊主後,又立於門前警視四周,忽見庭堂之後閃過翠兒身影,晃了兩晃便到的門前,衝著屋內大聲道:“二爺,少爺不在府裏,聽老吳說上烏龍山打獵去了。”
話音剛落,門“咣”地一聲被推開,正是那二莊主,隻見他麵帶憂鬱之色,問道:“那李黑兒呢,他也不在麼?”
翠兒一聽這名字,眉間竟忽然有了絲笑意,欠欠身子,道:“小黑蛋也隨少莊主一同去了。”語畢卻半晌未聽莊主言語,翠兒悄悄抬頭,不禁吃了一驚。但見那二莊主臉上忽喜忽愁,神情甚是怪異。
七莊主從後上來,道:“二哥,我去找他們,烏龍山上少爺愛去的地方我都熟。”二莊主沉吟了一下,道:“也好,那就有勞七弟了,目下情勢緊迫,定要快去快回。”七莊主應了一聲,急步向莊外行去。
二莊主站在門前,望著蘭草與翠兒,沉思了片刻,仿佛下了什麼決心一般,道:“你倆進來,我有要事相囑。”言罷扭身進屋,蘭草、翠兒相互望了一眼,似甚迷惑,卻不敢多問,隨後跟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