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緣何由 烈焰衝宵天(2 / 3)

兩人在屍體邊呆坐良久,似都亂了方寸,不知如何是好。又過的會兒,小黑蛋已完全止住哭聲,瞅瞅高吟,指下屍體,道:“現下該怎麼辦?把七叔背回山莊,還是喊人來?我看還是回莊叫人要好一些。”他怕高吟讓他去背屍體,而自己個頭這麼小,屆時那張血肉模糊的死人頭顱,倘若在頸子後頭晃晃悠悠、搖搖擺擺,可實在是令人駭怕。

高吟卻不答應,眼睛一瞪,道:“七叔已這般模樣,我們走後,若再有個三長兩短,怎對得起他老人家的在天之靈?”

小黑蛋心下頗不為然:“七叔已經三長兩短到如此田地,再多一長一短又有何妨?”見高吟一臉堅毅之色,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高吟低頭看眼地上的七叔,鼻子一酸,又差點落下淚來,強自忍住,伏下身子,將屍體抱起。小黑蛋見狀心裏一鬆,忙將蕭揣進懷裏,上前幫忙,道:“你轉過身子,我將七叔放在肩上,這樣豈不是省力些?”高吟聽聽有理,便由得他放在背上。小黑蛋瞧瞧丟在地上的刀,暗道:“這刀一定很重,他既忘了,我也不去管它。”

此時已近黃昏,兩個孩子一扶一背,將有一個時辰方才磕磕絆絆到了山口,一路行來,都已是氣喘噓噓,滿頭大汗。高吟始終背著屍體,已然累得堅持不住,便道:“黑蛋,這段路你來背,虎兒在外麵,一會兒讓它將七叔馱回去。”

小黑蛋心中不大情願,想:“你這七叔死前對我又沒甚好處,每回見到小爺,眼睛都瞪得凶神惡煞般,今日他忽然走不動路了,卻要我黑少爺來幫忙,真是豈有此理!”可看看高吟那疲累模樣,又不大忍心,便不再言語,將屍體放在肩上,蹣跚著向山外行去。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二人好不容易來到山口,眼前突然一亮,黑蛋就聽身後高吟一聲大呼:“這是怎麼了?”忙抬頭望去,看不兩眼,隻覺腦中“嗡”地一聲,手一鬆動,屍體自背上掉了下去。

極目望去,但見遠處火紅一片,一柱濃煙衝天而起。兩人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半晌,才聽得高吟悲嘶一聲:“家裏著火了!”放步向前奔去,待小黑蛋緩過神來,人已跑出了十多丈。他連忙跟後大喊:“高吟,七叔怎麼辦?七叔怎麼辦?”

喊聲將落,隻見高吟定下身子,回頭望了望,忽伸手到嘴,隨後響起幾聲尖厲的呼哨。小黑蛋曉得他是在喚那黑鬃馬虎兒,忖道:“這下可好了,那虎兒跑起來有如騰雲駕霧,馱著一個死大人外加兩個活小孩,該當不在話下。”

豈知呼哨聲過後半晌也未見動靜。黑蛋心中詫異,扯起嗓子大叫:“虎兒,虎兒!”聲音傳出老遠,卻依然不見那馬。

此刻高吟心中焦急萬分,看小黑蛋已走近,便道:“你守著七叔,我回去瞧瞧出了什麼事,待會兒再來接你。”說罷扭身要走。

小黑蛋心裏一哆嗦,忙伸手拉住高吟的衣袖,顫聲道:“天已黑了,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高吟聽後,更形焦躁,不耐道:“哪來這多廢話,叫你等,就在此等著便是了!”

小黑蛋一聽這話,心中登感別扭,想你有什麼了不起,要在老子麵前耍少爺脾氣,這麼想著,終歸是小孩心性,隨即大聲嚷道:“憑什麼要我來守這死鬼?你那七叔是對你不錯,可我呢?他對我好過嗎?每次見麵都恨不得將老子給吃嘍!娘的,小爺早瞧出他不是個好東西……”話未說完,見那高吟已然怒形於色,忙退後兩步,擺一逃跑架勢,大聲叫道:“又想動手了是不是,我打不過你不會跑麼?”

高吟氣得臉色發青,可事態嚴重,又無時發作。便在這刻,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急驟地馬蹄聲,那馬來勢好快,兩人剛剛引起注意,就見一道黑影疾速馳來。小黑蛋失聲道:“是虎兒!”

話剛出口,但覺耳旁風聲勁疾,隨後腰間一緊,人已騰空而起,被人抓起了身子。他正待叫喊,驀聽身後傳來嚴厲的聲音:“都別吵,我是蘭草,有人要追殺我們。”說得簡單,表達的意思卻很具體。小黑蛋心中一驚,忙將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但見那蘭草黑巾蒙麵,僅露雙眼,她左手提著小黑蛋,右手抓著高吟,竟絲毫不顯費力。馬兒跑的一陣,黑蛋忽道:“蘭草姐姐,你不累嗎?何不將我倆放在馬背上,我被你抓得好難受!”

蘭草“哧”地一笑,道:“也是,瞧我急的。”遂一前一後將他倆放在馬背上。

高吟在前剛坐穩,便急聲道:“蘭草,我們不能走,如果走了,七叔的屍首怎麼辦?”

“七叔死了?”這消息想是來得太過突然可怕,蘭草的聲音不禁抬高了幾分。她口中說著,手卻不閑,連忙撥轉馬頭。

到的屍前,三人一同下馬。這刻天已泛黑,蘭草欲待取火細觀,小黑蛋慌道:“蘭草姐,七叔的麵皮已被人撕去,還是不要看了罷。”

“什麼!少爺,是真的嗎?”蘭草顫聲問高吟。畢竟是個女子,本要去取火石,手不禁又縮了回來。

高吟哽咽道:“黑蛋說的……沒錯。蘭草,當務之急不是逃跑,而是如何安放七叔。”他與七叔感情甚篤,適才是著急,現下‘屍首’二字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黑蛋道:“那烏龍山西側不是有個大山洞麽?咱們把七叔放在那裏,然後再用石塊堵住如何?”

高吟尚未答話,蘭草已搶先道:“就是如此。二莊主有命,我們絕不能再行耽擱!”她怕高吟攔阻,又指指虎兒道:“你們二人將七莊主馱上,我在後跟隨。還有,從現在起不得再出聲!”高吟二人知道莊中必出了天大的事情,不敢言語,上馬行去。

這馬兒當真是神峻,雖然馱了三人,依舊跑得極快,不大工夫便到了山洞。那蘭草自幼被大莊主收養且親授武功,輕功尤其出色,竟同時抵達。三人掩藏好屍體,又磕了幾個頭,方共乘一騎向山口奔去。

到的山外,幾人雖早做了準備,不禁還是一驚!就見前方的火勢愈來愈猛,半個天際似都被映成了紅色。正自呆楞間,忽聽前方隱隱傳來兵刃相擊之聲。蘭草不敢再看,忙撥轉馬頭往西麵奔去。高吟、黑蛋心下空有萬分疑惑,數次開口想問,都被蘭草一句“噤聲!”噎了回去。

這一路奔跑,持續近兩個時辰。此際天色已完全黑了下去,空氣又悶又潮,那虎兒雖跑得飛快,帶起的風卻沒有一點涼爽的感覺,而三人早已渾身濕透,馬兒更是大汗淋漓,速度卻是不減。

又行盞茶時分,突然“轟隆隆”一聲霹靂,天際傳來悶雷之聲。小黑蛋坐在馬後喊:“要下雨了!我們找個地方躲一躲,休息會兒吧?”蘭草充耳不聞,雙腿猛夾馬腹,反而催馬跑得更快。

“喀嚓”一道閃電,雨隨即下了起來。初始隻滴地幾滴,片刻即成瓢潑之勢,極是猛烈。高吟大聲道:“蘭草,歇會兒吧,這要跑到幾時?”

蘭草將蒙巾拉下,放入懷裏,肅聲道:“敵人此刻定然在後追趕,這雨恐是陣雨,不用害怕。”語聲一頓,又道:“公子,現下事態緊急,咱們跑得越遠越好,到時再與你解說緣由。”

高吟與李黑兒都已是少年,自曉得今日之事非同小可,便不再言語。豈知馬兒狂奔了近一個時辰,那雨竟是毫不止歇,越發大了。要知這鹹陽地界自入夏以來,經曆了一場百年難遇的大旱,已有數月未降一滴水,此刻忽下起雨來,豈是一時半刻能止歇得了的。

再奔片刻,那虎兒速度漸漸慢了下來---如此惡劣的環境,任馬兒神峻,也是勢難長久。蘭草心中焦燥,大聲吆喝,馬兒雖然強打精神,速度卻是越發慢了。

高吟坐在最前麵,心疼寶馬,說道:“蘭草姐,這麼跑虎兒會脫力的,咱們歇會兒吧。”言罷,不待答話,一緊韁繩,口中“籲”地一聲,那馬兒噴個響鼻便停了下來,高吟隨後躍下。蘭草見事已至此,也隻好翻身下馬。

此時雨勢依然強勁,四下裏漆黑一片,周邊的景色絲毫瞧看不清。高吟心中惶急,道:“蘭草,我們該向何處去?”

蘭草也沒了主見,應道:“天這般黑,可千萬不能迷路,咱們先牽著馬順官道往西,找個人家避避雨,然後再作打算吧。”於是二人深一腳,淺一腳踏著泥水緩緩向西行去。

他兩人似乎都有沉重的心事,卻未曾留意那小黑蛋兀自高騎馬背,口中哼著小曲,左顧右盼,悠閑自得地跟在身後。

沉默片刻,高吟挨近蘭草,問道:“蘭草姐,究竟出了何事,竟然有人敢火燒神龍山莊?二叔呢,他去了哪裏?”

蘭草稍作思忖,柔聲道:“公子,此事說來話長,待我們尋一安全的處所再慢慢說與你聽,好嗎?”

她話音方落,就見高吟猛地停下腳步,大聲道:“不行!你現下若不告知原委,我立時便掉頭趕回神龍莊,獨力去尋答案,不知你是信也不信?”

小黑蛋雙腿一緊馬肚,趨前兩步,跟著嚷嚷:“說得不錯,黑爺我好容易找到個家,卻一把火給燒沒了,真是豈有此理。高少爺,趕緊上馬,我們同去瞧瞧。”

蘭草心下暗歎:“少爺忽逢此大難,依他的性子,若不與他講說明白,怕是真要回莊去打探。可二爺有令在先,要我三日後再與他們解說清楚,這可如何是好?對啦,我先避重就輕哄他倆逃遠些再說。”

心中計議已定,便道:“公子,今日黃昏時分,二爺將我喚進內室,囑我與翠翠迅速收拾行裝外出找尋你倆,並令我們分頭行動,無論誰先找到即刻向西。我剛到山口,便見到了虎兒,忙順著山邊不停找尋,還好很快就遇著你們。二位弟弟,凡遇大事,山莊的條律你們自該曉得,那是萬萬不能違抗的!目下每耽一分便多份危險,快走吧。”她自小在山莊長大,高吟的執拗實是領教得太多,此際抬出山莊的戒律,好叫他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