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吟卻是不為所動:“我們為何要逃?莊裏又怎會起了大火?”
蘭草不加思索道:“少爺,詳細情形我一個下人如何能夠清楚?想是有強敵來犯了。至於那把火麽,卻是義父和五爺放的。”
“五爺?五叔是甚麼時候回來的,我怎不知?”高吟吃驚道。
“是昨日夜裏,而且受了很重的傷。”蘭草答道。
“五叔傷了!誰能傷著五叔?我不信!”高吟失聲而呼。他嘴上雖說不信,心裏卻早已信了八分。七叔莫名奇妙的死去,諾大的神龍山莊倏然間灰飛煙滅,這一日事情的發展,每一件都出乎意料。
這時黑蛋突然插話:“龍五叔的武功是何等高強,他都被打傷,咱們還不溜之大吉作甚?現在……”語聲倏地一頓,忽抬手指向左側,歡聲道:“現在我們有去處了,快看前麵那亮光,定是人家!”
高吟與蘭草順他手指方向望去,果見前麵不遠處有光一閃一閃,頗是明亮。
蘭草心中疑惑,說道:“這光怎麼這般亮,莫非是敵人有意布置?”
小黑蛋歪頭想想,一拍馬首道:“不會不會,這虎兒跑得跟飛一樣,敵人怎會趕在我們之前?”心下則納悶:“敵人?會是誰?奶奶的,老子已跑了幾個時辰,累得腰酸腿困,怎的連根鳥毛也未見著?”再一轉念:“呸!既是敵人,怎會來追我李黑蛋,老子能值幾厘錢?人家追的定是高少爺,卻與你何幹。”想想敵人追的是高吟,精神不禁一振,催促道:“趕快上馬,呆會兒敵人真要追上來,可不是鬧著玩的。”
高吟此時又冷又餓,實在想找個去處歇息,點頭道:“我們上馬吧,黑蛋說得有理。”言罷,率先翻身躍上。蘭草心中早沒了主見,隻好也跟著上了馬。
小黑蛋輕輕一抖韁繩,那虎兒瞧見光亮,忽長嘶一聲,不待催趕,撒開四蹄便向亮處奔去。
豈知那光亮看似近在眼前,可跑了足有一頓飯工夫,兀自一閃一閃猶未到達,距離似也未曾改變。蘭草喝聲:“停!停!”小黑蛋坐在最前麵,緊緊韁繩,馬兒立時緩了下來。蘭草道:“那光亮定在移動,否則怎會這許久也到不了近前?”
小黑蛋正自疑惑,聽蘭草這麼一說,心中登時害怕起來,顫聲道:“莫非那裏是墳堆?移動的是鬼火?咱們……”隻說得一半,牙齒忽然開始咯咯作響。
蘭草最怕鬼怪,比他倆又大不幾歲,聞聽此說不禁害怕起來,小聲道:“聽說烏龍山邊常常鬧鬼,我們還是向西走吧。”
三人中高吟自幼讀書,卻是不信世間有什麼鬼怪,大聲道:“向西,這麼大的雨,何時才是盡頭?”他的話音剛落,就聽那光亮處忽然傳來一陣咳嗽聲,雖是在嘩嘩雨裏,依舊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小黑蛋大驚,一撥韁繩,喊道:“快跑快跑,居然是個癆病鬼!”高吟伸手按住馬首,喝道:“先別跑,再仔細聽聽。”三人靜下細聽,誰知除去雨聲,再無別的音響。
高吟心下好奇,道:“你二人在此等候,我去瞧瞧。”小黑蛋害怕是鬼,鼻中“唔唔”連聲,就要下馬。蘭草雖然害怕卻不答應,阻攔道:“公子,前麵凶吉未卜,怎能讓你一人冒險,我們說什麼也不能分開!”
小黑蛋一聽連忙坐正身子,澀聲道:“對,對,要冒險…咱們一起去。”心裏則嘀咕:“聽說鬼怪們對單身小孩一向很有興趣,倘你倆走了,我落個單,那妖魔豈不是大大得快活?”
這次他們不再讓馬快跑,而是緩緩前行。約莫盞茶工夫,那光亮忽然刺眼起來。再行片刻,前方隱約現出一幢黑沉沉的屋子,呈長條狀,亮光便是從其右側透出來的。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是高吟膽大,率先跳下馬來,道:“你們先別下來,我去看看。”蘭草不等他話落,也從馬上跳下,說道:“我和你一起去。”高吟由她跟著,也不答話,深一腳淺一腳向屋裏走去。
小黑蛋卻不著急下馬,偷眼瞄瞄來時路線,心中已有計較:“那癆病鬼若從屋裏衝了出來,老子掉頭就跑,瞧是虎兒快,還是病死鬼快。”眼珠轉地轉,又隱覺不妥:“那高小子雖古板得緊,對我卻向來不錯,如果就這麼跑了,是不是有點不夠義氣?”
他在胡思亂想,高吟和蘭草已一前一後到了房前。高吟清清嗓子,大聲道:“敢問屋裏有人嗎?我們姐弟三人想在此借宿,不知可否?”話音方落,就聽屋內先是咳嗽,隨後有人道:“這麼晚了,是誰在外麵講話呀?”聲音顯得甚是蒼老。
蘭草怕高吟說錯,忙搶前答道:“老爺爺,我們姐弟三人外出打獵,一時貪玩迷了路,又遇上大雨,還望您老人家行個方便。”她說完後,屋內突然變得一片寂靜,竟是良久無聲。
小黑蛋初聽癆病鬼與人無異,心裏石頭頓時落了地,再瞧瞧屋裏半晌無人應答,膽氣更是大壯,暗道:“這糟老頭子,定是怕我們比我們怕他還要來得厲害,嘻嘻,瞧黑爺給你倆露上一手。”抖韁上前,嚷道:“喂,老家夥,快些開門,我們就待一夜,侍候好咱幾個,自有銀子賞了與你。”
他這般喊叫,屋內依舊悄無聲息,小黑蛋大怒,不再客氣,扯開嗓子開始喝罵:“你奶奶的癆病鬼,我家小姐少爺給你麵子,你卻惹他們生氣,瞧我不踏平你這屋子。”一邊說一邊卻將馬頭扭轉朝後,提防那癆病鬼惱羞之下殺將出來,他好溜之大吉。
怎知的這罵聲竟然有效,屋裏突然傳出幾聲咳嗽,隨後就聽那老人道:“月兒,外麵有隻野狗在張口亂咬,你出去賞他幾個嘴巴。”
“是,爺爺。”一個清脆的女孩聲音答應道,隨後“吱”的一聲,屋門被打開,裏麵探出一把潔白的小傘,緊接著跟出個嬌小的身影,輕輕道:“剛才是誰在說髒話?真是難聽死了,爺爺叫我給他幾個嘴巴。”話中透著自信,生似這幾記巴掌是打定的了。
小黑蛋見屋內閃出一個女鬼,正待要逃,忽聽她會說人話,聲音還很是綿軟好聽,心神一鬆,便又轉回馬頭。
他賊恁兮兮打量對方一番,不由得心花怒放,差點樂出聲來。就見那女孩白衣白傘,五冠隱約可見,年齡似乎比自己還小。
黑蛋打小就好和女子戲謔玩笑,當下抖擻抖擻精神,陰陽怪氣道:“丫頭片子,吹什麼大氣,你黑哥哥闖蕩江湖若幹年,走過萬水千山千山萬水,嘻嘻,像你這般能吹牛的小娘們,還從未見過。”說到這裏,鼓起腮幫,衝著身旁積水處噗地啐出一口,方又歎道:“唉,看來這世道真是變了,小女子嘛,吹吹小牛也就罷了,何時學得吹起老牛來啦?”
那女孩始終靜靜地望著他,聽他終於說完,方才淡淡道:“剛才罵人的便是你了。”語聲愈加綿軟鬆甜,聽起來沒有絲毫敵意。
小黑蛋心中一蕩,舔舔嘴唇道:“不錯,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本少……”
忽然眼前白影一閃,“叭叭叭叭”緊接著四記清脆的響聲,黑蛋倏覺眼前冒出了金星,身子左擺擺,右晃晃,隨後“砰”地一聲從馬上跌落下來。而那女孩卻像沒事一般,重又回到門前,定定地望著地上的小黑蛋,手中猶自提著那把潔白的小傘。
高吟和蘭草看得呆了,此時才反應過來,忙上前扶起黑蛋。蘭草搖搖他:“快醒醒,你沒事吧?”半晌,小黑蛋似回過神來,口中嘟噥道:“小妖精,膽太大,居然真敢傓老子,我……”這時屋裏又傳來咳嗽聲,三人心下同時一懍,小黑蛋忙將衝出嘴邊的髒話硬生生咽了回去。
但聽那“爺爺”說道:“月兒,這小子嘴裏還是不幹不淨的,再去傓他兩下。”月兒應聲“是”,身子倏又飄向黑蛋。
蘭草和高吟已有準備,同時起身分左右擋在黑蛋身前。豈知白衣女孩使得卻是個虛招,身形猛地朝側裏一閃,繞過他倆,倏忽間便到了黑蛋腦後,就聽得“啪啪”兩聲脆響,小黑蛋左右臉頰又各挨了一記。不過這兩記耳光雖響,力道卻極輕微,滋味比起剛才那四下好得多了,黑蛋心裏有了比較,口中隨即道:“多謝多謝,多謝姐姐。”
高吟、蘭草在旁又是害怕又是好笑,不約而同想:“這黑娃子定是被打傻了,適才挨了巴掌還罵罵咧咧,現下卻又連連道謝,真是奇怪。”未及他倆細察,又聽女孩軟聲細語道:“你罵我倒不甚打緊,卻是不能對爺爺不敬,他媽…什麼的恁也難聽,再說…再說我還打你呢。”
此際黑蛋眼前的各類金星已然散去,金星既散,昏沉的腦袋頓時清醒了許多,他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弓下身子,讒笑道:“難聽我可以改嘛。嘿嘿,小姐姐,小姨姨,小奶奶,你愛聽哪個?”
女孩兒又羞又惱,側身避開,低聲道:“你……你這人真不知輕重,我……哪個都不要聽。”
小黑蛋見她發窘,立刻湊上前去,擠眉弄眼道:“都不要?那你定是想讓我喊你一聲小妹子嘍!嘻嘻,哥哥就吃些虧吧,好妹子,把門打開讓我們進去好不?”
女孩舉傘後退一步,小手連擺,正待申辯,驀聽屋內那“爺爺”緩緩言道:“月兒,讓他們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