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互猜忌 運功較生死(1 / 3)

無麵人先是愣了愣,然後嘴裏反複念叨“逃跑,逃跑……”這兩個字,黑蛋不由得小臉訕訕、麵上無光,正待施展如簧之舌解釋一番,驀地裏,那人狂笑起來,笑聲洪亮已極,震的老大一座墳墓嗡嗡作響,聽去何嚐有一絲沙啞之音?就聽他邊笑邊朗聲道:“很好很好!本王在此蝸居一十五年,便是因為勘不透這層道理。哈哈,老天呀老天,你果然有眼,派來這樣一位神奇小子,嘿!當真是一語點醒夢中人啊。”

那人邊說邊在墓穴中來回走動,顯是內裏激動不已。片刻,他停下腳步,似乎是意猶未盡,又接著讚道:“答得真是妙呀!唉,如此簡單的一個答案,竟然折磨本王這麼多年!好,汝既解決了困繞本王多年的大難題,本王該當再追加一個大大的獎賞與你。嗯,目下你已有了白馬和鞭子兩樣寶物,說!還想要什麼?”

小黑蛋傻傻地靠在門邊,隻覺得滿頭霧水:“大難題?姥姥的,逃跑對黑爺來說,實在是家常便飯,這老鬼聽罷怎麼忽然會變的雄赳赳起來?還立馬從‘吾’變成了‘本王’?弄不明白。”他心裏疑問多多,然則天上猛然間掉下一個餡餅,豈有不接的道理?於是決定先撿上這個便宜再說。

但見他眨眨眼睛,笑嘻嘻道:“老前輩,那我就不客氣啦?”那人道:“無妨,無妨。少年郎,想要什麼你盡管提。”

李黑兒麵色一黯,眼前瞬間閃現嬸子被殺、虎頭被傷之景,說話聲音隨即驟然變得低沉凝重起來,就聽他緩緩道:“前輩,我想成為一名武林高手!想得到與忽爺爺、與鹹陽侯、與銀先生同樣高強的武功!您辦的到麼?”

那人驚咦一聲,又開始在墓內來回走動,過得會兒,立在門邊沉聲道:“黑麵娃兒,據本王看來,你應是個無憂無慮的頑皮少年,因何突然間會露出沉重的殺戮之氣?難道有什麼不共戴天之仇?”

李黑兒恨恨道:“對,不共戴天!”

無麵人聲音越發沉重:“汝是亡去父母還是折了親人?他們又是為何人所殺?喔,還有,能告知本王汝之身世麼?”

小黑蛋低聲道:“我……我是個孤兒,我學武功是想為叔叔嬸子報仇血恨。”

那人詫道:“叔叔嬸子?他們叫什麼名字?”

李黑兒此際正沉浸在悲憤回憶之中,也未想想這陌生人為何詢問的如此詳細,激動道:“名字我不曉得,他倆隻是很普通的農家夫婦,然則我們雖不是親人卻勝似親人!我再次對天發誓,一定要殺了那個畜生,為死去的叔嬸報仇!”

無麵人輕輕答應了一聲,說話語氣突然間變得輕鬆起來:“哦,原來如此。說得不錯,男子漢大丈夫立身於世,該當睚眥必報,快意恩仇。少年郎,先別著急,待本王仔細想想有沒有什麼速成的練功方法?”

李黑兒聽罷隻覺呼吸急促,一屁股坐在地上,緊閉雙唇,激烈地想:“最好今晚就能迅速學會,然後明日騎馬去找那姓梁的,將他大卸八塊祭奠叔嬸!”他不敢出聲打擾無麵人,便把目光投向白馬。馬兒無時無刻都在關注其舉動,見他注意自己,立刻垂首嗅嗅皮袋,再伸舌頭舔舔他的手背,諂媚之狀顯露無遺。

黑蛋探手撫mo馬臉,內裏感歎:“小白蛋,其實你才是真正的無憂無慮,我若也是匹馬多好?做人好辛苦。”抬頭望望天空,太陽已然落於山後,他不再著急,忖:“隻要有速成武功,就算是等上三天三夜又有何妨?!”

便在此時,墓內突生變化,就聽無麵人“嗷”地發聲吼,隨後一股陰涼之氣狂湧而出。李黑兒倚坐在門邊,那寒氣隻是從他身體右側刮過,卻是透膚滲骨無孔不入,兩排牙齒瞬間“得得”打戰,按在馬臉的手不禁向回一縮,身子出與本能往左側倒去。

他僥幸躲開了寒氣,白馬則沒這麼好的運氣,陰風襲處,但見它渾身上下為之劇烈顫抖……驀地裏,馬兒前蹄直立,仰天嘶鳴,緊接著呼啦一聲倒在地上,向旁打起滾來。它滾的兩圈,避開了墓門,方才安靜下來。然則身子卻縮為一團,耷拉著腦袋,原本神氣威武的一匹大馬,登時變得有些萎靡不振。

黑蛋不知發生什麼變故,心中發毛,正欲張口大叫,忽然身後傳來無麵人濃重地喘息聲,緊接著一個黑影似箭矢般從墓裏射出,倏忽之間便衝到了山穀北部。那穀北距墓穴有百十丈之遙,就見那人並不駐足,似受了重傷的鷹鷲一般,在山坡密林處往來縱躍,其所著黑色大氅與空氣相觸,但聽得獵獵風嘯不絕於耳。他一邊跳,一邊吐氣開聲不停吆喝,雙掌則漫山飛舞,掌力及處,飛沙走石,蔓起樹折。

小黑蛋望著他鬼魅般的身形,內裏已由發毛上升為恐懼,口中不住念叨:“當真是鬼,童叟無欺!當真是鬼,童叟無欺!不行,小爺得趕快逃跑。”然而兩條腿卻不聽使喚,似篩糠般原地打顫。

忽然,那人又發出聲尖厲長嘯,隨之一小山也似的巨大石塊被他從半山腰生生掀下,巨石滾入山穀,有如地震一般,漫山發出隆隆音響,良久不能停息。無麵人做完這一切,靜靜地立了會兒,方才縱身回穀,似是又恢複正常,向墓穴緩緩行來。

黑蛋蜷起身子,驚怖地看著他瘦削的身影,想說句俏皮話都已是有所不能。那人到的兩、三丈處稍一猶豫,終於駐足不前。但見他灰發披肩,經此劇烈運動後依然不見其臉,頭部以下兀自散發著寒氣,而頸子往上卻是熱氣蒸騰——黑蛋忍不住想:“姥姥的,他若是好端端的一個人,周身上下因何會存在著迥然而異的情形?唉,今兒個鬼是做定了,隻盼小爺化作厲鬼之後,還能除去姓梁的,為叔嬸血恨!”

無麵人呆站在那裏,也不知在想些什麼,過得片刻,突然歎氣道:“好險好險……”正待往下說,見李黑兒滿麵驚恐之色,話鋒一轉道:“少年,嚇壞了罷?哼,汝無須害怕,要知道你年歲雖小,卻對本王立下啟示之功,寡人自不會虧待於你。”看黑蛋依舊張目結舌,他說話聲音倏抬高幾分:“少年郎,你可別小覷這份功勞,本王既已豁然開朗,就意味著將要免去那穴墓之苦,嘿嘿,不日便會出去山穀,逐鹿天下!”

說至此,他原地緩緩轉了個圈,聲音又放得柔和,輕聲道:“汝既立功,本王便無須瞞你,寡人這身裝扮實屬無奈,皆因十數年前行軍打仗之時染上了一種怪病,皮膚遇風潰爛水腫,尤其見不得陽光。唉,適才所幸太陽已落至山後,否則……”他似乎是心有餘悸,說到這裏偏著頭想了想,吐出一口氣,方才接道:“按理這武功速成之法應當存在,然而其中凶險實在太多,適才本王雖想到一策,可稍一接觸即險些走火入魔,可怕得緊!哼,汝無絲毫武功根基,更是嚐試不得。”

李黑兒見他態度和藹,緊張之心略去,吃吃道:“那……那小子是不是終身無能報此血海深仇?”

無麵人藍眼暴射精光,盯著他瞧了半晌,緩緩點頭道:“若欲成為武學高手,首先應掌握最精妙的內呼之氣,待小有成就後再習出手招式、兵械暗器。可汝之先天條件很是一般,又已過最佳築基年齡,若想快速成材,依本王來看,須得借助藥物。”他負手踱了幾步,沉吟道:“這藥物麼,當屬可遇而不可求。況且天下萬物生生相克,有其利必有其弊,即便求得,一個不小心,極可能就此英年早逝,抑或陷入萬劫不複之境地。”

小黑蛋深覺有理,不禁大失所望,站起身子,仰首望著西邊紅彤彤的晚霞,喃喃自語道:“看來我李黑兒隻有不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否則是無能為虎頭爹娘洗冤了。”

那人望著他直立的身軀,忽然似是有所發現,沉聲道:“少年,你且脫去鞋襪,然後將雙腳並攏伸出,讓本王瞧瞧。”

黑蛋微微一愣,雖感納悶,卻是依言照辦。待除去鞋襪,隻見那腳底板髒兮兮、黑糊糊的,發窘道:“前輩,這……這味道似乎有些怪異,小子是否先去洗洗?”無麵人忍不住笑道:“汝這少年還懂臉紅,倒是奇事一樁。無妨無妨,男子漢大丈夫,就該如此!”他這樣一說,小黑蛋眼前不由得浮現昨日與那女子吃肉飲酒時的情景,忖:“這人說話口氣與姐姐可真像。”邊想邊靠在墓邊把腳舉得老高。

那人前行兩步,藍眼透過灰發頻頻閃動,過的會兒突然興奮道:“很好很好,果是如此!少年,汝之足弓彎彎,跟腱較常人長出近倍,哈哈!此等人物縱可高、躍能遠,天生適合修習輕功,隻是……”。說至此處,停下不言。

黑蛋著急追問:“前輩,隻是什麼?快說快說!”

無麵人咳嗽一聲,緩緩道:“隻是三、五年之後,你將會長得高大魁梧,屆時輕功之‘輕’恐將不複存在,目下倘大把時間皆花費於習練輕功,會誤你前程。唉,汝可曉得,你可是……”不知怎的,又再住口不語。

小黑蛋哪還顧上去察言觀色,大聲叫道:“什麼狗屁前程,我不在乎!老前輩,適才我說逃跑,您還大大的誇讚,現下學會輕功,小子豈非更有用武之地了麼?前輩、爺爺、大王,我給您磕頭啦,快快教我,快快教我!”說罷撲通一聲真的跪在地上,卻不就磕,眼睛骨溜溜亂轉,去看那人的反應。

無麵人再也忍不住,衝口而出道:“混蛋!沒出息!汝可知自己是什麼人?豈能為區區輕功而毀去大好前程!”

刹時之間,李黑兒整個身軀徒然變得僵直,他呆呆地望著無麵人那詭異的身影,過得片刻,猛可裏跪行幾步,仰首嘶聲大叫:“前輩,我是誰?你定然曉得!快告訴我,我是誰?!”

那人喟然長歎,側過身子,似不願受其大禮,然則披散著的灰發卻微微顫動。就聽他厲聲斥道:“站起身來!小小年齡便不知自重,沒的辱沒了汝之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