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明西城。
不知為何,明西守將左未名從今天一早開始就心神不寧。也許是昨天夜裏噩夢連連所致,總有一縷不祥的預感在他腦中縈繞不去。左未名信命,盡管從他地道的軍漢外表讓人難以相信,但自從他升任明西守將以來,他可是連任何可能參加的祭祀活動都不曾落下過的。加之明西又臨近西華,宗教氣息濃鬱,更導致他的將軍府毫無肅殺之氣,終日香火不斷,往來的江湖術士多過辦公的軍官。左未名每逢重大事宜也必卜筮再三,因而被人戲稱為“神棍將軍”。不過神棍歸神棍,左未名也還是有些本事的。鎮守明西三年餘,雖沒有什麼大的功績,但也算是治軍嚴謹。兩萬駐軍操練得法,實力遠比內地的雜牌部隊強上許多。近來蠻族南侵,戰況每日愈下,伍大佑的神經也隨之一天天繃緊。泉明早就不是後方了,雖說現下城裏還和太平時沒什麼兩樣,但說不準哪天蠻族就會打過來。
“煩死了!”左未名將算籌扔了一地。剛剛的一卦也不順心,“喪於明者,位不當也”,此卦主流離,著實算不上什麼好卦像。他今天一整天都是在這樣的焦慮煩躁中度過的,似乎身邊的所有事情都在找他的麻煩。就連方才晚飯時還在菜裏吃到了未化開的鹽粒,倒足了胃口,現在想起來還有些惡心。無奈之餘,隻得揀起算籌,再卜一卦。誰知這次卦像更加難看,“厥宗噬食,群示亡也”,乃是主危殆,唯果敢方能獲救。正當左未名七竅生煙之際,傳令慌張地跑了進來,連門都沒有敲。“慌你個頭!”明西的首席軍官終於找到了發泄的對象。
“成天一副掉了魂的德行,一輩子沒個出息……”“將軍,城外有兵馬!”傳令十分乖巧,沒等老大出髒字兒,搶先將話說出了口。
“兵馬?哪兒來的?”
“天太黑看不清楚,再片刻就到城下了……”傳令的話還沒說完,左未名已經一陣風地從他身邊衝了出去,險些將他撞倒。“快開城門!快開城門!”城下亂糟糟地擠了不知多少人,個個衣衫破碎,滿麵血汙,一看就知道是從前線撤下來的敗兵。伍大佑借著城頭上火把的光亮,努力地尋找著能夠辨識這支部隊的標誌。
終於,他在一麵班班駁駁滿是血跡的旗幟上麵,認出一個方字。“下麵可是邊塞將軍方晉方將軍的人馬?”一名騎士排眾而出,立於城下,朗聲答道:“正是小弟,說話的可是左未名左守護?去年秋祭,你我還曾共獵,左守護可還記得?”
左未名本還躊躇,城下之人雖確與方晉之十分相象,但燈火昏暗,急切間難以辨認清楚。直到他說起秋獵之事後才再無懷疑。忙令手下拉起吊橋,放他們入城。兩人同獵本是巧合,去年方晉因私事到明西,隻身一人,連隨從都沒帶,於野外遇到正在打獵消遣的左未名。所以,知道此事的人少之又少,足以證明城下之人就是方晉。若單按軍階論,方晉要比左未名還要高上一級。此刻雖然兵敗,但禮數是不能少的。因此,在吩咐手下打開城門後,左未名連忙在城頭披掛完備,領著一班將領前來迎接上官。本來還在心頭盤算著怎麼答話才能既問清楚陽泉關的情況,又不至於傷了方晉的麵子,但當燕雨天的刀搭上他的脖子時,他明白,這一切都已經沒有意義了。他立刻想起了剛剛兩次卜筮的卦像——唯果敢方能自救,於是,十分果敢地選擇了合作,沒有任何抵抗的行動和言語。左未名的舉動反而讓方晉感到十分尷尬,原本想好的喝罵之辭一句都沒用上。兩個人就這樣對視了半晌,最後,方晉撓了撓頭,說:“把左將軍帶下去吧,不得無禮……”明西守軍的整個指揮係統在一瞬間癱瘓,沒有任何人作出抵抗,一萬兩千大軍就這樣被繳了械。當太陽升起時,城市已經悄悄地換了主人。在燕雨天的指揮下,四萬大軍銜枚而入,整個行動幹淨利落,沒有發生任何騷亂。百姓們還被蒙在鼓裏,隻見到街頭巡邏的士兵都換做了陌生的臉孔,人數也較以前多了不少。但邊關不靖,誰都以為是正常的加強警戒,沒有多加留意。城門也像往常一樣早早地開啟,隻是許進不許出,理由是抓捕南蠻奸細,正在全城搜查。類似的事情以前也發生過,要出城的百姓隻好自認倒黴,悻悻地返回家中。方晉的中軍就設在將軍府內,在清點過明西的輜重補給後,燕雨天氣得直罵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