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躺著不要動!”有人在吼她。
另一個聲音響起,“她怎麼醒了?是不是麻藥打得不夠?這血怎麼老是止不住……”
“子寧,你別亂動!醫生在給你做手術!”顧皓楠心慌氣短,聲音都在打顫,又轉過頭去問,“蘇主任,不會有事吧!”
回答他的是沉默,病房裏氣氛緊張而壓抑。
看著淋漓的鮮血不斷從周子寧的身體裏往外冒,顧皓楠冷汗涔涔、痛不欲生,從昨夜到現在,他一直守在周子寧身邊,看著蘇主任和助手給她做手術,他親眼看著他已經成形的孩子被切割、取出來,那觸目驚心的過程讓他如墜地獄,這一切,都是他造的孽啊!自責、痛苦壓得他透不過氣兒來,他緊緊握著周子寧的手,緊張地看著蘇主任他們,擔憂和恐懼排山倒海地襲來……
周子寧被摁倒在床上,身子一陣陣發冷,全身的血液退潮似地遊走,她的意識又有些飄忽,可那嬰兒的哭聲卻分外清晰,眼前,似乎有嬰兒可愛的小臉在飄。
“孩子、我的孩子……”周子寧夢囈一樣重複著,竭力伸長了手臂想要抓緊什麼。
“子寧,不要這樣,孩子、孩子已經沒有了……”難以形容此刻的心痛,就像有千萬隻螞蟻在啃噬他的內髒,顧皓楠抱緊了周子寧,極力安慰她。
可是,周子寧的力氣突然大的驚人,她猛地掀開了顧皓楠從床上跳了下去,因為用力過猛,她的兩腿間“刷”的一熱,緊接著,溫熱的血水就順著褲腿流了下來。
殷紅的血染紅了周子寧的褲子,可她渾然不覺,那嬰兒的哭聲繚繞不散,她分不清那是來自她心裏,還是真正響在耳邊,她中了邪似地團團轉,不停地做著摟抱的動作,她總覺得有嬰兒粉嫩的臉浮在眼前,可等她摟抱過去,全是虛空!
顧皓楠驚怔地看著周子寧,心如高山墜石,周子寧怎麼了?
“天啊,她怎麼了!”蘇主任低吼了一聲,和助手麵麵相覷,彼此的眼睛裏全是驚惶和慌亂。
鮮血淋漓,滿地都是,周子寧就踩著那些血跡倉皇奔走,她臉色慘白,披頭散發,讓顧皓楠突然就想起了昨天夜裏看到的鬼影子,周子寧現在的樣子,就像陰魂附體!
“子寧、子寧!”顧皓楠驚駭地大聲叫她的名字,可她充耳不聞,她隻想留住她的孩子,可那虛幻的影子如雲似霧,她怎麼努力也抓不住它!
鮮血不斷順著周子寧的褲腿流到地上,而她像個泄露的容器一樣,沒有絲毫痛感,她腳步踉蹌、搖搖欲墜,似乎隨時會匍匐倒地,血盡人亡。
“子寧,別這樣,孩子我們可以再要,我們、我們……”顧皓楠撲過去抱起她,聲哭俱下地勸她,可說出的話,連他自己都覺得是在自欺欺人。
“快、快把她抱到床上!”蘇主任焦急地命令。
顧皓楠想抱起她,可她的身體那麼僵硬,不會打彎一樣,她伏在他懷裏劇烈地劇烈地喘息著,那嬰兒的哭聲終於隱退了,消失了,病房裏一片死寂。
孩子真的沒有了!意識到這件事已經無法挽回地發生了,周子寧就像突然被抽了筋骨一樣,癱軟在顧皓楠的懷裏,緊閉著眼睛昏死了過去。
抱著骨瘦如柴的周子寧,顧皓楠矛心如刀絞,在這世上,他最對不起的人就是周子寧了,可魯思琪呢,他同樣歉疚,他這一生,無意中欠下這麼多的情債,要怎樣做才能清償?
如果他跟魯思琪結婚,無異在周子寧受傷的身心上再狠插一把刀,可如果他不那麼做,又怎麼對得起魯思琪和她肚子裏的孩子?
“子寧、子寧,你醒醒,你醒醒啊!”焦頭爛額地顧皓楠手忙腳亂地把周子寧抱回病床,手臂上沾滿了鮮血,那溫濕、粘膩的觸感讓他渾身發毛。
周子寧毫無反映,她軟軟地躺在那裏,臉色蒼白如紙,而鮮血還在源源不斷地往外流!
“子寧、子寧!”顧皓楠驚恐萬狀地大叫起來。
“都這模樣了,還不肯安生!”蘇主任又氣又急,慌了手腳,“血止不住,得輸血,你現在得把她送去中心醫院,我這裏沒有相應的輸血設備!”
什麼?現在送去中心醫院?
顧皓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他二話沒說,俯下身抱起周子寧就往外趕。
“皓楠……”蘇主任卻突然臉色凝重地擋住了顧皓楠,看著他欲言又止。
“怎麼了?”
“皓楠,從我這裏到中心醫院,至少需要四十分鍾,她這個樣子……恐怕堅持不住……如果她半路上……你還不如讓她在這裏安安穩穩地死,如果送去中心醫院後死了……我脫不了責任……”蘇主任的臉色難看極了。
“……”顧皓楠一下子愣住了,蘇主任的意思是周子寧脫不了一死?
不行,就算是那樣,他也應該盡人事聽天命!如果他把周子寧放在這裏等死,他一輩子良心不安!
“對不起蘇主任,我沒想到會給你帶來這麼大麻煩,可我必須救她,必須!”顧皓楠不再猶豫,抱著周子寧往車上跑,周子寧的血染透了他的衣服,他甚至能聽到死神陰險的獰笑聲!
分秒必爭,顧皓楠快速打開車門,把周子寧放進後座,可這時,魯思琪打來了電話,“皓楠,你在哪裏?我這個樣子,你怎麼可以丟下我?”
“思琪,子寧的孩子沒有了,她也很不好,流了很多血,快不行了,我得送她去中心醫院!”顧皓楠一邊急惶惶地打火,一邊說。
“怎麼回事啊!”魯思琪驚訝的聲音傳來,“可是你把她送來,我們都很危險!”
“危險、危險!你難道希望我看著她死嗎!”顧皓楠吼完,關掉手機扔在一邊,轉頭看了看周子寧,狠狠地踩下了油門,車子像發狂的野獸般猛躥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