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鳳笙嗆咳了起來。
她已經很瘦了,本來她這兩年身子就不大好,經過這場事後,更是弱不勝衣。
“原來我錯了……”
一口鮮血從她的口中噴射出來。
知春尖叫一聲,慌亂地去替她擦拭,又去摸她胸口。禹叔也站了起來,目含擔憂地看著她。
“王二家的,快去找大夫。”知春哭著喊。
王二家的慌裏慌張跑進來,衝上來看了看:“怎麼了?怎麼了這是?我這就去找大夫。”
剛轉身,就被人拽住衣角。
“姑娘?”
本來氣若遊絲閉著雙目的方鳳笙,突然有了動作。
她推開知春,站直起身。
薄弱的肩膀,藏在湘妃色的布料下,衣衫似乎大了很多,更顯瘦骨嶙峋,但脊背挺拔筆直。
“禹叔,能告訴我,我爹葬在哪兒嗎?”
“幾位族老不允許老爺進祖墳,我將他葬在南山腳下。”
“我想去看看他。”方鳳笙說,她擦了擦嘴角,轉身邁步:“不過在這之前,我得先離開這兒。”
“姑娘!”禹叔沉聲道。
方鳳笙的腳步一頓。
“姑娘,我把這封信交給你,就是希望你能遵循老爺的遺願,愛護自己,不要再自己和自己較勁兒,好好生活,若能夫妻和順,子孫繞膝,想必老爺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
方鳳笙沒有回頭:“禹叔,你甘心嗎?”
禹叔一愣,甘心嗎?
他眼前似乎又出現方彥臨出事那一晚的場景——
“阿禹,我一生僅有這一女,愛之如寶。我自責自己的自私,女子一生三從四德,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是倫常是天命,隻要安心居於一偶,其實也不沒什麼不好。可我卻一時任性,教了她太多東西……
“燕雀安知鴻鵠之誌,可做過了鴻鵠,見識過天有多高地有多廣,又怎會甘心當家雀,想必這孩子現在還在怨我逼她嫁人。可若不讓她怨,她又怎會答應出嫁……她生性倔強,行不苟合,若我出事,恐怕不能善罷甘休,你當盡力安撫她,隻要她能一生安泰,即使我身墜阿鼻,也能含笑九泉……”
可,怎能甘心?
禹叔還沒忘記當初拿到方彥的屍首,是怎麼樣一個慘狀。
那些人對他用了刑!
他跟隨方彥近二十載,再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方彥的性格。事態未明,他不會畏罪自殺,因為那等於是認了罪。是那些人先用刑,卻拿不到他反水的口供,索性殺掉他,偽裝他是畏罪自殺的。
……
“老爺,那我呢?”
“阿禹……”
“自從你救我一命,我就發誓這條命是你的。如今你身處險境,卻讓我置身事外?而且這個局不是不能破,為什麼非要以身試險?”
方彥沉沉地歎了口氣,又悵然地笑了笑:“阿禹,你不懂。你看周大人何嚐懼了?我更不能懼,總得有人站出來,告訴聖上。也許是我想多了,宋閣老乃是周大人的座師,有他幫襯應該不會出事,就算出事也還有回旋的餘地。可鳳笙對我太重要,我冒不得險,我隻有把她托付給你,才能安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
“禹叔,我不知道你甘不甘心,但我不甘心,因為我姓方,我是方彥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