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1 / 2)

那天,他被邀請去一個朋友的生日聚會。晚餐以後,他們分成兩桌打牌。有個行為一向開放的女孩兒宣布,如果她們這組最後輸了,她就親所有在場的男生。男孩兒們都為這個賭注尖叫起哄。後來,她們組輸了,她果真履行諾言。她連續親了好幾個男生,嘴裏還故意發出“啪、啪”的響聲,其他人在一旁替她喊“加油”、拍手。他很緊張,因為他還沒有想好怎麼應付,但他很清楚他自己一點兒也不想被她親,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她那張嘴在他的想象裏成了一張粗厚的、男人的嘴。輪到他的時候,他隻好倉促地硬把她推開了。所有人都驚呆了,他尷尬地笑著說:“我就免了吧。”那女孩兒瞪著他,眼裏冒火。他知道自己這樣做侮辱了她,也掃了所有人的興,但不知道該怎麼彌補。那女孩兒突然衝他嚷道:“你有什麼了不起,你以為你是誰呀!”她就要朝他撲過來,他們把她拉開了。結果是,她決定不再親剩下來的幾個男生。他猜想,他們當中有的人一定因此而暗暗恨他。接著,他們又喝了一輪啤酒,大家看他的目光都有些怪異。他突然覺得周圍這些亢奮地吆喝著的人都很幼稚,忍不住在心裏嘲笑他們。他也知道自己今後會更孤獨了。

他趕晚班地鐵回家,整個車廂裏包括他在內隻有五個人。在這個行駛於地下的明亮而空蕩的匣子裏,他更覺得孤獨滲透了他,就像車廂裏冰冷的空氣一樣。他明白自己為什麼粗魯地拒絕被那個女孩兒親,他當時就明白。他已經和以往不一樣了,幾乎成了另外一個人。地鐵在尖銳的呼嘯聲中不斷攀上地麵又潛入地下,他幻想著自己正坐在另一輛車上,要去某個陌生的地方。可他知道,讓他擔心的不是找不到她所在的地方,而是被拒絕。

回到家的時候,母親在他的房間裏,把他嚇了一跳。她說,薛彤打電話了,她有一個小電話簿忘在房間裏了,讓幫她寄過去。他幫母親一起找,最後,在床墊和床頭之間的縫隙裏發現了那個小本子。

“她給你地址了嗎?”他問。

“給了,剛才打電話時給的,我記下來了。”

“嗯。”

母親又說:“真麻煩!還得去郵局,郵局是不是都下班很早?”

“那我去吧,反正我沒事兒。”

“真乖,那我把地址給你。”她很高興地說。

他就這樣輕易地得到了她的地址。第二天上午,他騎車去郵局把電話本寄走了。當他在信封上寫她的地址和名字時,心裏有一股莫名的激動,似乎這也是把他們聯係起來的一種方式,似乎這些字裏麵也有她的身體、頭發的氣息。他還想到,這看起來像是她特意布置的,她可能故意把電話本塞在那個縫隙裏,以便讓他知道她的地址。但對於這個猜測,他也沒有多少把握。他猶豫了一下,沒有在寄信人那欄填寫自己的名字,隻是把他家的地址綴在信封的右下角。

他放著她的地址,甚至經常拿出來看。他不敢給她寫信,除此之外也不知道還能用它做點兒什麼。不過,就像個經常寄信的人一樣,他開始留意郵筒。他發現這個城市裏郵筒少得可憐,它們隱藏在某些破落街道的角落處,髒得似乎已經廢棄很久了。他想起他在書上讀到的一句話:動筆寫信這件事本身就表示……一切。但現在,人們顯然已經失去了這一切。

那一天,他在書店裏注意到一個賣明信片和卡片的專櫃,或許是新開的,或許早就有了,隻是他沒有注意到。他以前從沒有買過明信片,可當他走過去,隨手翻看這些明信片的時候,心底突然泛起了溫柔的波動,明媚而又幽暗。他挑選了五張。

他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買這些明信片,可整個下午還是猶豫不決。後來,他選了一張,在背麵的橫杠上工整地寫下她的地址和名字,寫好之後覺得字體工整得有點兒不自然,所以,當他在左下角寫自己的地址和名字時,字體又太潦草了。他小心翼翼地在地址下麵、最靠近邊角的地方飛快地寫下了一行號碼。然後,他盯著那幾個數字看了很久,不知道在她看來,這些數字是否有什麼意義。當他把那張明信片扔到郵局外麵的郵筒裏之後,就像完成了一件沉重的任務,他感到身心的疲倦和鬆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