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Dilemma(3)(2 / 3)

車裏連安全帶都沒有,鍾青葉腦袋差點在慣性作用下撞到前座。

也許是撞暈了,也許是太疲倦了迷迷糊糊打起盹,鍾青葉隱入昏睡,夢見他小時候養的一隻花栗鼠。它一動不動躺在黑暗裏,浮生在它旁邊握著拳說:我是你的主人,會替你報仇。

這個片段像電影鏡頭一樣搖過去,一隻女人的手關掉了搖膠片的機器。鍾青葉在黑乎乎的老式電影院裏呆坐會兒,夾起公文包去上班。

他又到了王立學院,夜晚的校園黑漆漆的,隻有幾束手電筒光在搖動,警方和王立學園的校工在巡邏。

鍾青葉在圍牆後站了一會兒,等著腳步聲去遠,他翻牆入校。

圍牆有高有低,他選的是略低的那一段,也有一人半高,憑他在健身館這些年摸爬滾打、尤其還攀過岩的經驗,很輕鬆就翻了過去。到得校內,所有略具高度的樓房都黑黝黝的,似乎沒人把守,但準被盯著,所謂的外鬆內緊,存心想把敢過去的人被抓個正著。鍾青葉也根本沒打算過去。他沿著河邊走。

一條彎曲的河流穿過王立學園,鍾青葉從前一直沒意識到,學園圍牆雖是方形的、裏麵的綠化卻圍出圓形,那條河把整個圓形學區分割得像太極陰陽魚。

他毫不猶豫的走向陰陽魚的一個眼。

那個眼處在繁花密葉中。作為中學的花園,這塊綠化簡直茂盛得沒有必要,鬱鬱蔥蔥的灌木叢擁著高高的樹木,裏麵藤葛蔓延、樹根盤纏,沒有路,夜間開放的花朵與長滿苔薛的大樹幹依傍在一起,滿不在乎的睨著人,絲毫不認為任何人會進來威脅到它們。

如果踩進去,一定會留下腳印吧。鍾青葉站著遲疑了會兒,一隻警犬跑了過來,犬牙森森,招呼也不打一聲,作勢欲撲。

鍾青葉轉過身冷靜的注視著它的雙眼。

狗迷惘了,站在那兒與他對視了一會兒,放下爪子,垂下肩,嗚咽著走開。

為臨床治療方便,鍾青葉像大部分同行一樣,學過一定程度的催眠術,但也像大部分同行一樣,學得不精。他不知道自己怎麼能這麼順利的震懾住警犬——這樣想著的時候,他覺得自己跟自己變成了兩個人,驚訝困惑著的鍾青葉、跟冷靜有力震懾住警犬的,是兩個人。呆呆凝視的他,和無知者無畏走向花叢中間的——

浮生。

鍾青葉張大嘴看著浮生踏進黑黝黝的藤葛樹叢中去。這個小孩,到底心裏懷著善意還是惡意?又或者無所謂善惡,想做的事就去做了?那他想做的到底是什麼呢?叫人難解啊,孩子的邏輯……

“鍾博士!”王新不知從哪裏跑出來,也張大嘴,一臉愚蠢樣,同浮生比起來,像一具愚蠢的成年人標本,聲音嘶嘶的、蛇一樣壓低,“您這是在幹什麼?”

浮生手裏捏著挖沙堡用的小鏟子轉過臉來,專注的盯著他,像盯著一隻香甜的堅果,在考慮從哪裏敲開縫隙:“她很寂寞。”

王新的瞳仁縮了一下,越發小了,但是尖銳冷酷。他的目光比他的聲音更像蛇:“是我瘋了,還是您?”

“你知道,你必須放她走。這樣下去是不行的。靠堵和捂從來不是辦法。”

“我疏導了!”王新抗議,“我花了這麼多力氣,她總有一天會發泄完的,之後我們可以回到原點……”

他的花鋤上,有紅的液體一點一點流下來。

“根本沒用。”浮生鄙夷的盯著他的鋤尖,“飲鳩止渴。”

“他們找的是你對不對?”王新忽然作大徹大悟狀,“所以你才會再次過來找我。我本來以為你上次放過我,這次也是來救我的呢!你到底為了什麼做事,錢?”

“……”

“正義?為了什麼無聊的正義?”王新追問。

輕輕的笑聲,碎在夜風裏。

王新把花鋤握緊了。

“大半夜的不睡覺,這是在幹嘛呀?”福星沒心沒肺的跳出來,打破他們的僵持,“行了,今兒就先這樣吧!反正該說的也說完了嘛?”推著鍾青葉的背走人。鍾青葉百忙之中回頭,想看看浮生,卻沒找到他的身影,下場是自己一腳踏空,醒了過來。

南柯一夢,夢醒時十字路口的綠燈還亮著……

如果是綠燈,為什麼福星不把車子開過去?鍾青葉定了定神,那綠燈眼眸中間閃現出一絲詭異的金絲,像貓眼——這真的是一隻黑白兩色的貓,蹲在前車窗外頭盯著鍾青葉,看他醒來,就跳走了,短尾巴一搖而逝。

它的鼻端向前突出、耳朵橢圓形、尾巴短得不像話,到底算哪一種貓?鍾青葉掙紮著坐起來,伸直脖子,再也看不到它的蹤影。

出王立學園時,他記得是傍晚,而現在太陽含在地平線上,已經是黎明。他在福星的仿古車裏睡了一晚?車子就停在他公寓前麵,而福星這家夥又是到哪裏去了!

不經意間,他仔細檢查自己的衣服和鞋子,生怕真的發現泥土草屑之類的遺跡。剛剛結束的這個夢,如此真實,他甚至能感覺到警犬噴在他身上的鼻息,如果醒來時發現褲管上粘著一撮狗毛,他都不會太奇怪。

至於他能震懾住警犬。他想。也許跟王立學園的奇異太極魚圖案有關。並不是說這些上古的神神道道真的能起什麼現實作用,但是,精神作用是有的。曾經有學者作試驗,當催眠師和被催眠者都信奉某種宗教時,一邊舉行宗教儀式一邊催眠,催眠的效果會驚人的好,並不是說宗教儀式真的會幹擾腦電波什麼的,但是“信”與“不信”,在心理暗示上真的會有難以估量的效果。也許他本能的還是相信著老祖宗的東西,所以站在太極魚的魚眼上,信心倍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