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我不是老板。”他用細長的手指點點自己的鼻子,“我是巫師。其次,”憂傷的歎口氣,“你能不能勝任這份工作,我還不知道。這講的是緣法。”
“我不會交什麼押金、培訓費給你。”我警惕的捂緊小荷包。管他是巫師還是神棍!看起來都很可疑就是了。
“不用那些。閉上眼睛。”他命令我。
我是瘋了才會揣著我的荷包在陌生人家裏閉上眼睛!
可是他伸手向我眼睛戳過來,我的眼睛條件反射閉上,他的指尖戳在我眼皮上。
他想戳瞎我不成?
他的指尖出乎意外的暖和,在我眼皮上輕輕按了按,我看到眼前有兩個小太陽。
隨後他鬆開手,我張開眼睛,眼皮上麻酥酥的觸感仍在。是因為這關係麼?整個房間看起來跟剛剛大不相同。許多藤蔓、草葉、麥穗,或者天曉得什麼植物,挨挨擠擠,從各種不可思議的地方、用各種不可思議的角度掛下來。那些容器滿滿都盛了液體,酒香彌漫、醺人欲醉。我扶著頭:“幻術,這一定是幻術!”
他拿起一把小巧玲瓏的鐮刀,塞到我手裏:“如果你看見別人的心中長出蔓草,請把它收割回來給我。”
我隻有眨眼的份:“什麼?”
“已經告訴過你了,我是巫師。我需要飲巫酒才能活下去。把情緒的枝蔓收割回來,這是釀巫酒的重要原料。”
“什麼?”
他終於不耐煩了,拍拍桌上那疊錢:“幹得好就給你這些。幹不幹?”
我猶豫的拈起一張檢查:“不會是假的吧?傳說中的冥鈔什麼的……”
“你可以拿到任何一家銀行驗鈔機上試。如假包換!一句話,幹不幹?”
我諂媚的抬起頭:“聽您吩咐!老板——哦不,巫師大人。”
風忽然大了,吹得蔓草沙沙搖擺,像要不安的逃離,我抬頭,在窗口看到宋宇的臉。
他跟巫師打了個照麵,兩個人眼睛裏像是有兩把刀光,卻都不說話。宋宇拉起我的手,把我拽了出去。
“幹嘛幹嘛?”我被拉得腳不沾地跟著他跑。
“不要跟這個人有瓜葛。”宋宇語氣鄭重。
“你認識他?他是你親戚朋友還是怎麼著?”我奇怪,“他是壞人嗎?喂,他給我打工報酬也!我拿了錢才能還你手鏈……”
“那個不用你還。”宋宇答得簡短。
他倒是大公子、大手筆,恕我承不起這份人情。那串水晶,一粒粒都是正方形的,差不多大小、差不多色澤,綠得玲瓏剔透,像是蘇打水裏快要浸化了的冰塊。當時我受不了它們的誘惑,忍不住伸手觸摸,他慷慨的解下來放在我手裏,誰知天殺的王小靈在後頭忽然一下我,我就把它失手掉河裏去了!雖然很想把王小靈宰掉啦,但不管怎麼說失手的是我,我總要有個交代。
再說……再說我總有種奇怪的感覺,似乎我如果能把櫃台裏見過的那串手鏈買下來……有什麼不好的事,可以避免似的。
“——所以說,你到底有什麼理由叫我不在那兒打工?”我皺起眉。
宋宇抿了抿嘴:“那個人不好。”
“你認識?”
“不。”宋宇認真道,“就是感覺到……他給人的感覺挺陰暗的。”
巫師當然是黑暗係的啊!如果祥雲繚繞瑞氣千條的出場,那才叫怪了呢。我笑眯眯問宋宇:“還有別的什麼理由沒有?”
“沒有……”
那就別怪我繼續打這份工了。
三
巫師塞給我的鐮刀,隻有巴掌那麼大,刀柄光滑、透著珍珠般的光澤,而刀身則似乎是銀子作的,溫柔得像一彎小月亮。
也許是巫師替我開了“天眼”什麼的,我已經能夠看見人心中情感的枝蔓了。這個酷熱的暑假我在城市的建築群之間遊走。像個敬業的農民混在人群中,尋找我的莊稼。它們應該像夏天植物一樣豐盛甜美,才能釀成上等的巫酒。可惜合格的獵物少而又少。這個時代大家都學會了矜持,把自己的感情藏在心底,不輕易流露給別人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