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剛捕到君駟的人,已經被我們遠遠拋在山下。慧王駐足。
麵前已是幻影雲海。
隻有在這樣近的距離,才能看見,這邊的雲層薄了一點點,但還不足以薄得破裂。慧王觀察了地形、試了試風向,點頭:“冰王把這裏破壞薄了,一年一次,坳上的風能把這兒的雲吹開,容人上下。”低頭對著我,“她甚至找到碧落押陣,難怪我能一睡百年。隻有你在林中,她才可以把我幾十年的睡眠時間,千百倍延長——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的重要?”
我不知道。
慧王賞臉告訴我:“你碧落果的硬殼,隻有鷹王的硬喙才能啄開,種進土裏去,仍會亂跑,隻有相思才能把你留住。那位少年,想必就是鷹王了?難怪服下我的真身咒都無所畏懼。”
“他怎樣了?”我急問。
“有你擋著,他就逃了。”慧王恨恨舉步向上,穿過了幻影雲海,喃喃,“果然向上去的致幻作用已經被破解了,向下的致幻作用也減弱。”又端詳著我,“聽說每顆種子長出的樹型、葉形、乃至樹骨都不一樣。動了相思,才生骨,幾十年才生一寸,堅硬得連我也打不斷哪……但既然名叫碧落,你骨色為什麼是灰的?”
大約如人所說,一寸相思一寸灰,我這份青碧無處寄托,也就變灰了。這樣幾寸長的灰骨,連慧王都打不斷?這倒叫我自豪起來。
“也罷!”慧王長長歎息,“我因初醒寂寞,留你在旁,不料無意中得一枚碧落骨。上山與冰國交涉,手裏有這樣的兵器,倒也不失我的臉麵。”
喂,可我不想當你的武器,去與冰國交涉啊!
慧王不理我,滑步再往上。雲海之上,山勢更陡,有的地方幾乎垂直,而且全結著厚厚的冰,慧王這樣的本事,當然如履平地,銀國王子他們卻怎麼爬上去呢?我看見麵前百來高的冰崖,如巨人的手掌豎立,旁邊無路可繞,上頭釘了很多鍥子,大約就是他們攀爬所借助的工具了。冰崖下,君駟瑟瑟而立。連它們也爬不上這樣的冰崖,於是就被人類遺棄了。
慧王看也不看這些可憐的動物,轉眼就要越過它們。
君駟卻忽然炸開了。
慧王以為有陷阱,反應迅速,擺出漂亮的迎戰姿勢。君駟們卻隻是炸開。
它們的體腔受冰凍過度,像被凍壞的氣球一樣炸開之後,就噴出了許多小小的君駟,都是幼崽,全身披著極厚極長的毛,隻有拇指大,借著一炸之勢被噴出去,飛到幻影雲海的上方,穿越雲海落了下去。
我在山腳見到的那些細絲,就是幼君駟穿越雲海化成的幻影。
君駟這種生物,本來快絕種了,在慧王造出幻影雲海之後,竟進化出這樣的生存模式。它們不善於交配,也就不再用交配生殖的方式繁衍,用力飽餐之後,向山上爬,爬到雲海的上方,犧牲一個自己,播灑出一群後代,這筆帳怎麼算、怎麼劃算,難怪它們的族群越來越興隆。
但這樣的計劃要得逞,必須建立在一個前提下:變成幻影的生命,還可以變回實體。它們是怎麼變的呢?
慧王握著我的手緊了緊,我如果是塊花崗岩,隻怕都被她捏碎了。
可我沒有碎,而她的手也鬆開了,持著我,冉冉升至峰頂,姿勢優美如一朵雲。
她根本不必什麼座騎來增添威儀。
六
峰頂有一座冰作的宮,冰宮前一片冰碾的坪,坪上有群女人,都穿著黑羽衣、臉上有各式的斜紅與黥紋,就是我每年所見的那些魔女。魔女的對麵,是那位英俊的銀國王子,以及他的隨從一行。
我們來到時,魔女們正厲聲對銀國王子道:“你形容的,是我們小公主。小公主從不下山,你到底是在哪裏見到她?!”
慧王一出來,魔女們更緊張了,魔杖紛紛舞起很嚇人的花式。一個金發的魔女大聲穩定軍心:“先別亂!以靜製動——”慧王瞄了她們一眼:“冰王死了,你們還成什麼氣候?”又對銀國王子微笑道:“我來助你。打退她們後,我們就下山成婚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