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官員道:“世道不濟,黃河衝淤,毀了多少人家,江南北運的救濟糧不能走水路,肩挑手扛,人吃馬嚼,到了北方,早就逃到逃,荒的荒了。山西,河南兩省一年拿住幾萬刁民,多半都是良民,水災衝了家,逼的偷摸拐騙,更有張君,王津起義。皇上日夜心憂,嚴令如是家破人亡的災民,必以安撫為先。”
知府聽了,便向程啟魯道:“你這毛賊,做了多少案子,快快招來。”程啟魯聽出了門道,道:“我雖做過偷竊之事,卻也事出有因,小人祖籍河南,三代佃農,並不是雞鳴狗盜之輩,隻恨被貪官逼著開田墾荒,實則硬把肥田換了瘦田,老父都餓死了,我一怒之下做了賊,但取都是官匪富商的不義之財,並沒動過良人義士,孝子節婦半文錢。”
林寒淩聽的火起,道:“你這惡賊,那孝子節婦若有家財萬貫,恐也難逃你洗劫!這一路我早有耳聞,你為取財殺人無數,其中不乏婦女小兒,如今竟敢自比俠盜!”
程啟魯被道士氣勢所壓,一時語塞。知府笑道:“道長正氣凜然,邪門歪道無所遁形,如今捉住通緝要犯,此乃大功一件,本府必有封賞。”
林寒淩道:“此乃本份,不圖財帛,既然人已交付,就此告辭。”轉身便走。那官員在身後喚道:“道長請留步。林寒淩停步道:還有何事。”官員笑道:“道長武功不凡,可想為朝廷做事?”林寒淩道:“山野草人,恐難侍奉於廟堂。”揚長而去。知府道:“這道士好生無理,唐突了大人。”官員道:“意料之中,此人恃才傲物,恐難收服。”
林寒淩聽那官員口中大有為程啟魯開脫之意,心下不悅,沒說幾句話就出來,腳下生風走了半裏,驀地一拍腦門,心中想到在客棧等待的王雨。剛剛抓了個要犯,卻忘了請托知府尋找王雨的家小,畢竟官府在尋人方麵自有優勢。一念之下轉身又向府衙而去。此時已近酉時,夜長晝短,天已漸暗,府門緊閉,林寒淩懶得叫門,索性縱身一躍,過了圍牆。他自幼出家,遊走江湖,並不瞧得起世俗規矩,也未多想,衝著燈火輝煌的南廂房而去,隻聽得裏頭推杯換盞,隱隱傳來人聲,林寒淩停住腳步。
廂房裏居然傳來程啟魯的聲音:“大人吩咐,小的萬死不辭。”又有人說:“隻要金書到手,保你下半世功名富貴。”儼然是那官員的聲音。林寒淩聽得金書二字,心中一動,麵上變色,剛要推門進入,忽然身後一股掌風傳來,他疾的向旁一躍,掌風隨即又到,林寒淩格掌化開,忽覺肩上一痛,轉頭一看,一枚金針刺入肉中,方看清背後出掌的是個胖子,肥頭大耳,一襲黑衫,一雙小眼睛深深陷入眼泡,幾乎無法分辨,其形雖醜,力道卻大的驚人。胖子身後還站著兩人,一個身材瘦高,山羊胡須,穿件藍衫,似是帳房先生;另一人卻極為清秀,衣衫華麗,隻有十七八歲年紀。林寒淩心中一凜,他自己凝神細聽屋內的動靜,卻疏忽了後麵。此刻左肩中針之處隱隱開始發麻,心中暗說不好。
那年輕人道:“此人在外窺聽,可能是來探聽金書消息的,不要取他性命,拿住了交給大人。”胖子應了一聲,一掌劈來。林寒淩背靠著牆,借掌風之勢倒著一躍,跳上屋頂。三人都是一怔,瘦子飛身躍上牆去,林寒淩已經沒了蹤影。瘦子跳下牆來,對年輕人施了一禮,道:“逃脫了。”年輕人道:“罷了,中了我的針,諒他不能活命。”
且說王雨在客棧輾轉反側,忽然房門咯拉一聲,林寒淩一頭跌了進來,麵如蠟紙,王雨慌道:“道長你怎麼了?”林寒淩氣若遊絲,說:“快拿一碗水來。”王雨連忙拿起桌上的茶壺倒水,林寒淩道:“茶不行,要溫水。”王雨慌忙出門找夥計,偏巧夥計剛受了店主醃臢閑氣,嘟嘟囔囔,半晌才拿半碗熱水來,林寒淩的一條左臂已經變成紫黑色,咬牙強忍。對王雨說:“伸手到我懷裏,拿瓷瓶出來。”王雨依言,摸出兩個兩寸左右的小瓶,一白一藍,林寒淩道:“取藍瓶中兩粒水裏化開,喂我吞下”王雨忙打開蓋子,倒出兩粒血紅的丹藥來,放到碗裏,情急之下用手指攪化,將半碗紅水喂到林寒淩嘴裏,過了半晌,吐出一口黑血來,麵色漸漸好轉,才把剛才所經之事說個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