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千千萬萬象方大這樣的“業務經理”們的打拚,“證件”產業開花結果,遍布大江南北、黃河上下、長城內外、朝野之中!方大與時俱進,玩起了網絡,短信群發;建了網站,“發”出的“文憑”在網上查得到。誇張一點,全世界的證件方大都見過,大學畢業證、駕照、身份證、計育證、牌照、健康證……沒有什麼“證件”他不能摩仿!
錢是賺不夠的,不義之財拿多了也會燙手。有妻有子還有房的方大,越看到小日子的紅火,就越害怕假證件活計穿水,早萌生了收手的念頭。終於在這個大年三十,方大心上的千斤重的石頭隨著假證件生產場子的轉讓而落下了,收水後,他盤算著明年在家鄉開個廠或者店子,萬裏江山從頭越!
可懲罰才剛剛開始。
幾十個小禮炮用了個蛇皮袋裝了,拿根扁擔挑下來;那三個“滿天紅”大禮炮,不得不叫老婆小豔一起抬。方大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坐在花壇邊的水泥凳子上小憩。小區真的好漂亮,全市的招牌呢!不知上了多少回電視、報紙。漢白玉大門、公園、假河、籃球場……MAIL、酒店、咖啡廳、舞廳……繁華的象征,這裏一應俱全。
牛牛抱著幾把小禮花,屁顛屁顛地跑過來。方大掏出打火機,給點著了一個,小禮花“哧哧”響,吐著亮晃晃的火花。牛牛舉著,圍著爸爸轉,兒子的笑臉使方大心中充滿了溫暖,這年的守歲一定會特別溫馨。
方大叫牛牛過來,給他講自己童年守歲的故事,那麼遙遠而美麗的故事。外太公的一件絮衣,大舅公、二舅公、三舅公、四舅公、五舅公穿過後,傳給了爸爸。爸爸小時候,冇得花炮放,隻能圍著很旺的爐火守歲。絮衣的衣麵爛了,露出發黃的絮來,不好好守著,絮真會掉下呢!爸爸就想啊想,那掉下的絮如果落地成金,就用來買田地;如果落地成銀,就用來買馬騎……
牛牛喘著粗氣問爸爸:我衣服上冇絮,為什麼還要守呢?挺認真的樣子。在家鄉,“歲”與“絮”同音,大人們就用“守絮”來逗小孩。衣服上當然不會有絮了,都什麼年代了!方大幫兒子擦了擦汗,告訴他:守歲嘛,不是守那個棉絮的絮,而是守歲月的歲,守歲就是守著時間,不要讓時間白白浪費了。解釋完,方大自己笑了,五歲的小孩懂什麼時間!自己在五歲時,還尿褲子呢。
方大就站在自己那棟新房的樓道口,摟著兒子,看著小區裏家家戶戶都在作迎新準備,燈火通明的馬路上、草地上、公園裏、籃球場裏,炸碎的紅炮紙一堆又一堆。大家都在守歲,守到新年的鍾聲快敲響時,就將小區放成花炮的海洋。
吉祥新年還沒有到來,一輛警車卻“嘎”地停在方大身邊,他剛反應過來,一個警察已經走上前,掏出一張相片,是加大的彩色的,洗得真好,連他的毛孔都清晰可辨。
警察說:你就是方大吧。知道我們為什麼抓你嗎?知道的話就別耍花招,這年你是過不了了!
方大歎口氣:都抓到家裏了,我還能耍什麼花招,隻求你們不要當著我兒子的麵給我戴手銬。
小豔跑出來一看,“哇”地大哭起來。紅紅的燈光下,紅紅的眼睛,紅紅的淚水,滾在慘白的臉上。父母老淚縱橫:都是二根老骨頭害了你!
方大吼道:別哭了,大年三十的,圖個吉利!
牛牛不知道父親要去哪裏,吵著要放花炮,小豔狠狠地甩了一巴掌。“啪”,兒子不哭了,望著突然陌生起來的母親。此時,小區內的衝天炮排著隊衝上天空,轟轟轟的,炸裂了夜空……
囚車動了,方大對自己的處境竟然有點麻木了,說穿了,他早就有這思想準備了。
當年方大也是從京珠高速路來到南方的,揣著新發的高中畢業證。工作難找,高中生好象購物塑料袋,撿都冇人撿;大學生好比地上的灰,被掃來掃去。當包裏的銀子突破三百大關時,方大偵察過,大概三裏路遠有個廣場,很晚了還有人在活動,有的人墊了席子就躺在那裏。於是方大背著被子出發了,喬峰來也!於是攤開被子,躺下望望天。於是蚊子唱著歌欣喜若狂,起初散兵遊勇,後來千軍萬馬。於是“地麵部隊”螞蟻們鑽進褲管,狠狠地咬,他尖尖地痛。
有些人是你的貴人,會在你最困難的時候來到你身邊。這一天方大的命運在廣場中出現轉機。當時他躺在地上,淚如泉湧,一隻大腳踢過來,有人罵:“一個大男人,哭什麼哭!”
方大抬頭,李學昌正哈哈大笑彎腰來拉他。那天的晚霞,火一樣燃燒著,映著方大饑餓的臉,紅潤紅潤的。方大問老大在哪裏高就,李學昌指了指牆上的“牛皮癬”,笑:那裏麵有我的好幾張。
電視裏講得很多的“牛皮癬”有相當部分正是“業務經理”們的名片,密密麻麻,上一層下一層,外一層裏一層。李學昌帶著方大,左拐拐右拐拐,進入一片“城中村”。方大轉得腿麻了,李學昌告訴他,這樣繞來繞去,是為了防止被“吊尾線”(跟蹤)。方大笑話老大,你做假證,不是學昌而是學壞,應該把名字改為李學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