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條彎彎曲曲、高高低低,也破破爛爛的路,垃圾遍地,廢水橫流,時不時可以見到些令人嘔心的東西,如女人的用品和小孩的糞便。為什麼要去做證,這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方大走進了那條很長很長的巷子,誰也不知道有多長,有多深……
證件生意通常有二種做法。一種為接“現場生意”,從天橋底下往人才市場方向,三步一崗五步一位,站在路邊,手拿報紙或一本書,見到年輕人就走過去叫:“證件,證件”,有的還晃動著“辦證招工”牌子的,說膽大,也真膽大。
另一種做法為打“飛子”。將印有業務範圍和BP機號碼的名片貼在路邊,然後等待生意上門。打“飛子”得晝伏夜出,方大很快熟悉了大半座城市,將“飛子”打到了他足跡能到達的每一個角落——公用電話亭上、電線杆上、ATM機旁、牆壁上、廣告宣傳欄裏……甚至公共廁所內!
後來方大發現這種方式不能持久,就發明了一種新型的廣告方法,噴漆!噴上“辦證BP:125……”,想撕嗎?無從下手!想擦嗎?擦不掉!同行們紛紛仿效,幾個月下來,城市裏的大廈小樓、公房私宅都成為廣告載體,或紅或黃或白的歪歪扭扭的字,和那些密如蛛網的牛皮癬,裱成一道變態的風景。
如果BB機響了,就回電話。在聽電話時要仔細聆聽對方的語調,並詢問一些簡單的問題,以防止是來放線的(便衣警察)。接到第一樁生意,對方要張大專本子,他問了對方的特征,先約其到體育館門口,後改到地道出口。老大遠遠跟著,看著方大精神抖擻意氣紛發,比在學校讀書氣色好多了。
方大開了一百元價,他不想將第一樁生意黃了,所以比行情少開了二十,對方沒有討價還價。第一樁生意方大賺了七十多塊,那個興奮勁就不用說了。李學昌笑道:我做了李學壞,你也是個方小壞啦。方大說,等到有錢了,他要做正當生意。李學昌哼一聲:那我先祝賀你了!
那時假證件生意正火,假護照、假房產證、假軍用汽車牌照、畢業證、身份證、結婚證、計育證等等,五花八門,應有盡有。隻要有人要,就一定能做出來。根據客戶的證件的用途以及難度,再決定價格。有時一張駕駛證或汽車牌照可以賣到三四千塊,辦證的叫這種情況為“殺了豬”。
接到生意後,這些“業務經理”會走一裏多路,去生產證件的大老板那裏拿證。大老板壟斷了方圓幾裏的生意。曾經有個老鄉自不量力想搶地盤,大老板找了治安隊裏的內線,端了對方的窩,送到派出所,案子移至法院,判了十年多,至今還冇出來。但李學昌在老二的協助下找人卸了“大老板”的一條手臂,占了那些場子,此是後話。
不過一般的“業務經理”們不怕抓,進去後,千萬不要“坦白從寬”,否則會“越扯越寬”。如果是女人,就裝瘋賣傻一哭二鬧三上吊。大肚子最適合做證,治安或公安一般不會惹她們,難服侍。
有驚無險做了一段時間,竟然賺來了自己的銀行卡啦!
方大開始憧憬了:年底回老家開個商店,如果小豔還冇嫁,就把她娶過來。小豔是他的女同學,村長的千金,是鄉裏大隊的第一朵花,據說可以把草窩窩裏的翠鳥迷昏。
方大衣錦還鄉,西裝革履,袋裏裝了幾款手機,洋煙見人就發。村長來了,氣喘籲籲,一屁股坐在石地方(門檻)上,豆子大的汗珠滴在石地方上,大理石的花紋顯出來,黝青青的。母親問:村長,是不是有好妹子要介紹?之前村長怕方大糾纏他女兒,就四處打聽有冇門當戶對(當然是麻拐配老鼠的那種)的女孩子。村長笑笑,樸實的臉上泛起些許醬紅色。
笑畢,村長扯了扯衣領,問:嫂子,我們是鄰居不?村長的語氣溫柔得讓方大娘頭發暈,她一本正經地回答:不隻鄰居,還是幹群關係呢!村長又問:近水樓台先得月,是麼?方大娘聽得丈二和尚摸不著腦殼。村長幹咳一聲,平時做報告,他也這樣咳。村長說:我們兩家隻隔一個農氹,有什麼事喊一聲就聽到了……
繞了個大圈子,原來村長在推銷自己的女兒!這一年,方大家滿屋子都是陽光,小豔來到他家裏守歲了。三十夜的火元宵夜的燈,地灶和提爐子裏的煤球還通紅通紅的就被換出來,柴灶也用鬆枝燒著,熏著半邊豬肉……
在方大看來,人類從茹毛飲血到登月,真正曆史性的事件隻有一次,那就是小豔跟了他。小豔發名片,方大接生意,存款達到五萬時,他們走進結婚禮堂,接親的小車排成一隊。為了看熱鬧,上山坳的劉跛子也跑得飛快了……
老大的事業也真夠輝煌的了,有段時間老大的丈老子總端著個酒杯來方大的租房,向方大炫耀:李學昌在省裏買了房子,花了近百萬,再裝修,花了不知好幾十萬,向我借了二十萬,才二年全還清了,還要多還五萬塊說是利息,我不收也不行!
好景不長,警察吊了方大尾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