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 珍珠舶(11)(2 / 3)

東方生看畢,對著賈管家道:“重煩二位遠來,足見你家老爺一片殷殷厚誼。不料先君棄世,已經三載。極欲同著二位,即去問候一遭。所慮家內乏人,難以遠出奈何。”那賈管家道:“小人兩個臨出門之時,家老爺又再三叮囑,必要請大相公前去一會。若是家內事體,可托人掌管,望乞即日枉駕,庶不失家老爺盼望之意。”東方生沉吟半晌道:“二位暫且過了,今晚容思,明晨再為商之。”到了次早,賈管家又再四堅懇,東方生猶豫未決。因談及賈公家內事情,從容問道:“聞得你家老爺,隻有一位小姐,不知多少年紀,曾受聘麼?”賈管家道:“家小姐今年一十七歲,還未納聘。”東方生又問道:“生得如何?”賈管家道:“家老爺治家嚴肅,小人們也罕得見麵。但聞琴棋詩畫,件件俱精。若論容貌,真有沉魚落雁、閉月羞花。”東方生聽說,心下大喜,主意遂決。即將家內之事,交托外母管理,外麵帳目,俱著周吉主持。當日收拾行李,帶了書童紫電,同兩個管家一同起身前去。

不一日,到了陳留。兩個管家先去報知家主,東方生隨後而入。賈公喜悅,忙出來接進堂上。相見已畢,各敘寒溫。賈公道:“憶自京邸與賢侄會後,倏忽已經五載。頃聞小價報說,令先尊去世,業已三年矣。道裏遼遠,不獲以一觴作奠,使老夫聞之,五內俱裂。所幸賢侄氣宇裒然,才名藉藉,異日功名,決不在令先尊之下。”東方生道:“小侄罪孽深重,以致先君早背。今蒙老年伯破格垂情,所以聞呼即至。但無寸芹為敬,負罪良多。”說罷,一茶再茶,又將些時事閑敘了一番,少不得整備酒肴款待,俱不消細說。當夜席散,將那堂之西首書室,把與東方生做了臥房。自此一住旬餘,每日間供給之盛,禮遇之隆,勝似那嫡親猶子。隻是賈公家法甚嚴,日常並沒一個婢女出到中門以外。那東方生,原為著小姐而來,誰想內外杳隔,心下怏怏,大失所望。幸喜臥房之側,就是一所絕大的花園,中有牡丹亭、芙蓉閣,以至曲欄雕檻,十分華麗。剛又值二月中旬,嬌紅膩紫,競豔爭芳。所以東方生每日與賈公,在園遊賞,盡堪消遣。

忽一夜,月明如晝,東方生因賈公外出,獨自一個,慢慢的飲了數壺。將至更餘,書童紫電,已是蹲在窗邊垂頭而睡。東方生帶著半酣,詩興勃勃,朗吟一絕道:

十載交遊俠客腸,負才自信有文章。

但知把酒邀明月,莫問他鄉與故鄉。

吟畢,又一連飲了數杯。忽聽得竹屏之後,笑聲隱隱。東方生心下驚疑,連忙走出軒外。四圍一看,隻見兩個美麗女子,輕裾冉冉,攜手而來。須臾近前,向著東方生,深深的道了兩個萬福。東方生仔細視之,那兩個女子,生得如何?但見:

一個衣青,一個衣白。嬌容絕世,秀發拖雲。那衣白的,麗似梅花籠淡月;那衣青的,嫋如楊柳颺輕煙。論妖姿,分明仙子臨凡;問芳庚,恰值牡丹初綻。若非是鄭康成的侍女,定然是白司馬的青衣。

當下東方生一見了兩個麗妹,按不住神魂蕩漾,欣然笑道:“敢問二位姐姐,是賈老爺宅上何人?為何夜靜更闌,還在園內,特來下顧小生,有何見諭?”那衣白的女子答道:“妾身名喚素馨,這個衣青的喚做秋影。俺兩個俱是跟隨瓊芳小姐的侍婢。俺家小姐,素性愛月,故候著家老爺睡熟,即與妾輩偷出香閨,將那清光玩賞。今夜忽聞郎君高吟佳句,所以小姐特命妾來,要求詠月新詩,以作閨中珍玩。”東方生聽罷,不勝技癢,連聲應道:“向聞小姐能詩,奈緣重門杳隔,無由請教。今蒙小姐不以荒疏見棄,敢不拋磚引玉。”遂取花箋一幅,題下七言絕句一首道:

三五良宵月正圓,月當圓處倍堪憐。

莫愁今夜西軒靜,爭似嫦娥獨自眠。

素馨微微笑道:“郎君詩雖敏捷,意卻輕狂。容俟妾輩轉達小姐。倘有話說,當以報郎也。”言罷,接了詩箋,仍與秋影攜著手,翩然而逝。東方生回進臥室,心下狐疑,不住的想道:“若使小姐果係憐才,則明夜夜深時,必然出來麵會。倘有僥幸之處,也不枉了來此一遭。”又想道:“我到此半月,悉知賈公的閨閫,防範甚嚴,怎有疏虞,容著小姐夜深人靜,獨自出到花園之內?莫非是花木之妖,將人迷弄麼?”當夜展轉不寐。次日清曉起來,悄悄的問著一個小童,果有素馨、秋影二婢,遂坦然不疑。

那一夜,東方生略略的飲了數杯,即退入西軒,打發紫電先睡,獨自靠在雕欄,詠那“月出皎兮,佼人僚兮”之詩。俄而漏下二鼓,隻見素馨、秋影聯步而至,莞爾而笑道:“恭喜賀喜,郎君做了好夢也。小姐已在牡丹亭上,專請郎君過去了會。”東方生聽說,喜出望外,連忙隨著二婢而行。到了牡丹亭,隻見瓊芳端然立於亭內。素影娟娟,輕裾嫋嫋。但覺一陣香氣襲人,其國色也。東方生趨步向前,深深一揖道:“小生乃村塾鄙人,小姐是中州麗質,何幸今宵得承清盼,情逾常格,感動五中。”瓊芳低聲答道:“蒲柳之姿,生長孤陋,幸遇郎君遠顧,下榻西軒。雖則景慕才名,無奈重垣遐阻。詎意看月中宵,獲聆佳什。故特專鬟相候,願拜清光。”東方生笑道:“昨宵酒後俚言,有汙清耳。願求珠玉,以慰蕪懷。”瓊芳道:“賤妾偶附幻花之質,從無詠絮之才。君既見索,敢不杜撰一章,以求斧正。”遂徐徐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