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方知是李太白大仙下壇。一齊下拜。三元忙吩咐開陳年花露酒奉獻。乩上寫道:
陳三元聽判:汝前世乃浙江金華府義烏縣人,名喚吳勝。身充行伍,隨征楊應龍。隻合取了本等之銀,歸家完婚,孝敬父母方是。一時間起了念頭,往陣亡諸士身邊搜取銀兩。起了貪心,陰魂暗怒,所以投到此間,借陳二之凶,消眾魂之恨。陳棟因此致富,將你借何立妻腹,轉世承召陳門,還你本利。陳棟不合從謀,已遭腹傷而死。陳二見財起意,將來報應分明。吳勝生身父母亡過多年。爾未婚妻張氏,為公姑身故,過門殯葬。知爾陣亡,守製在家,不肯他適。夫妻緣分,非比其他。五百年前藍田種玉,夙緣未了,世世牽連。速取完姻,後有好處。陳母老愈康寧,何氏夫妻、次子,正在極樂世界矣。嗬嗬,吾退。
那乩便不動了。三元又驚又喜,化紙謝了術士,送出大門。陳安人與三元商議曰:“方聞神仙之言,令人毛骨竦然。既有姻緣,前生所定,不可遲了。即當遣人到彼打聽明白,迎娶來家,早完大事,待我老身邊好放心。”何立道:“這也不難,此處離金華不上十日路程,待我去打聽明白。帶了盤纏,可行則行,可止則止,有何不可?”安人喜道:“極好。”即時三元收拾起二百兩銀子,付與父親何立,即便起行。
一程竟到義烏縣。問起吳家緣由,人俱曉得。悉道吳勝陣亡,其妻不嫁,真個是節女。何立道:“吳家住在何處?”回道:“橋西曲水灣頭柳蔭之下,小小門兒的便是。”何立別了,竟至門首。扣了一下,隻見裏麵問道:“是誰?”何立道:“開門有話。”那門開了,恰是一個女子,有三十餘歲光景。生得:
花樣妖嬈柳樣柔,眼波一顧滿眶秋。
鐵人見了魂應動,頑石如逢也點頭。
何立作了一個揖道:“宅上還有何人?”女子一頭往內走,回道“有老父在此。”說罷進去。隻見須臾之間,一個老兒出來,有五十多歲的人了。施了禮,坐下問道:“足下何來?有何見諭?”何立道:“在下是江右人,有樁奇事特來麵奉相報。”即將太白仙乩之事,一一細說了。那長者道:“是了,半月之前小婿托夢,其中事故一些不差。小女也得一夢,與兄之言相合。數皆前定,不可相強。既承遠顧,還有何教?”何立道:“特具禮金百兩,奉請令愛到敝親家完姻,懇老丈送去。一家過了,以盡半子之情。”張老官見說,十分歡喜。又見裏麵走出一個小後生,拿了兩杯茶放在桌上,上前施禮,兩邊謙讓。張老官道:“是小兒,不須讓謙。”作了揖,同坐吃茶。何立取出禮銀,送與張老。張老道:“原媒已沒多年了,如何是好?”何立道:“隻須你老人家作主便是了,何必媒人!隻須早早起程方好。船隻盤費皆俱,不須費心;妝奩衣服,件件家下俱有,隻求動身早行便了。”張老收了銀子,與女兒前後一說,即忙辦酒請著何立。一麵接了同胞兄弟,將小小家庭付托掌管。次早收拾停當了,同兒子女兒一齊下船,投江西而來。
不須幾日,已到本縣。何立上岸回家去說,張家三口住在船中等著。何立把前事備陳一遍,各各歡喜。恰好次日黃道吉辰,登時吩咐治筵相等。請親房鄰友,一齊都到。迎親鼓樂喧天,進接新人,禮行合巹。幾日酒筵方散。
不提他夫婦快樂,且說小二在監聞知三元做親,自身受苦,心下十分氣苦,染了牢瘟,一命亡了。獄卒到家來說,妻子聽報,哭得不住。三元聞知,隨即喚了妻弟張二舅,同到縣中買棺木之類,托人好好送出監門下材,抬至墳上安葬。小二妻子亦到墳上哭送。其間多虧張二舅竭力相幫,小二妻子十分感激,三元心下自不過意,買些冥禮,家中看經祭奠;戴孝安靈,悉如孝子一般,小二妻心下倒也歡喜。過了百日滿後,諸事都妥帖了。
一日,新娘子與丈夫道:“今二舅尚未配婚,我看二嫂寡居,青年貌美,必然要嫁。不若將他二人為了夫婦,有何不可?”三元一想,道:“果然極妙。”一麵與安人說知,連聲呼好。忙取通書選日,擇於二月二十日戌時合巹。安人道:“如今還是正月,到十二還有二十餘日。到了慢慢的打點起來正好。”二舅已知,看得二娘十分中意;二娘也看上二舅,比前夫小二大不相同。自此兩個相見,眼角留情。
看看好事近了,不期安人一時病將起來,服藥無效,十分沉重。一家兒大小不安,哪裏還提起他們親事。指望到十二好將起來,不料越發沉重了。二舅心中十分不快,不覺天然已晚,吃了些酒道:“且去睡罷。”上了床要睡,哪裏睡得著。想道:“不然此時堂已拜了,將次到了手,可惜錯過這個好日,不知直到幾時?”長籲短歎個不住。走起床來小解,見月色清朗。他重穿小衣,向天井中看月。信步兒走到二娘房前一看,見房中燈火尚明,走到穿前縫中一望,不見二娘。把眼往床上一張,帳兒掛起的,又不見。心下想道,在安人處看病,未曾回房了。去把房門一推,是掩上的。二舅笑兒道:“不可錯了好日。”竟進了房,把門掩上。走到床後一看,盡可藏身,他便坐在背後。隻見二娘已來了,把門拴上,坐在燈下呆想。二舅於帳後看得明白,隻見坐了一會,解開衣服,吹燈就寢。歎了一口聲,竟自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