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洗了手,拿了茶上樓,隻見三女睡著在樓板上,小山酣聲如雷。二娘忙叫:“三女,到鋪裏睡去。”自己又下樓來坐在二叔身邊,道:“酒冷了。”又說:“天氣熱,便不暖也罷。”二官道:“哥哥醒未?”二娘道:“正在陽台夢裏。”二官抱二娘坐在膝上,去摸他兩乳,又親著嘴兒道:“你這般青年標致,為何配著這老哥哥?”二娘道:“也為那點宮女一節。那時隻要一個人承召,便得了命一般,哪裏還揀得老少。”
正在熱鬧時,王小山道:“拿茶水。”二娘應道:“來了。”忙推起了二官,跑上去將茶遞與丈夫吃。小山說:“為何還不來睡?”二娘說:“今晚這許多碗盞俱要洗刮,還未曾完,你又叫了。”小山不應,又睡了。二娘下樓來,悄悄說道:“你上去睡罷。他已醒了。”他把桌上物件收拾完了,竟自下了樓去。二官取了燈,十分歡喜道:“這般一個騷婦人,真真令人死也甘心。”便想了一會道:“有計了。”
到次日,店中生理,到晚各自睡了。到二更時分,隻見二官悄悄起來,下了樓到中門口,輕輕的去了拴,又把外邊大門開了掩上;再去取了幾樣果品,到果樓下傾出了,隻放空盤在店中。走進來,依先把中門拴了,竟上樓睡。在床中大叫道:“大門響,張仁快起來!”二娘在床上聽見,吃了一驚,推丈夫醒來說道:“店門響,二叔叫著哩!”小山一軲碌穿了單裙,二娘穿了小衣,點起火來,二人同下樓梯。開了中門,二官方走出來道:“像店門響。”三人把燈一看。張仁起來,先把大門一看,道:“開的。”二官道:“不好了。這幾盆是細果,通沒了。止剩空盤在此。”二娘道:“又是好哩,若不虧二叔聽得,通搬去了。”小山道:“這老人家想是耳聾了。”二娘道:“還得個正經人睡在店中方好。”二官把大門拴好了道:“不要又來。”小山道:“明日二官在此歇罷。”二娘道:“內樓也有賊的。”小山說:“我上去歇便是。”二官不言。小山說:“到明日再取。”大家依先睡了。
到次日,天晚了,小山叫張仁:“我與你抬兩張春凳出去,鋪在店後邊,與你二叔睡。”張仁說:“有蚊子怎麼好?”小山說:“且將就買一筒蚊煙燒著,明日再取。”兩個人抬了一條,又抬了一條。二官悄悄與二娘說:“待他到我樓歇,你到二更時分悄悄下了樓,開了中門出來,與你相會。”二娘道:“這倒不須你說得。早早的打點在心裏了。”二官笑了一聲,各人分頭去睡了。那小山拴了中門,竟上了果樓去睡了。二娘把自己房門開著,脫下衣衫去睡,哪裏困得著。心裏癢了又癢,穿件小衣,係了單裙,悄悄的摸了下來,竟至果樓之下。
從此夜好起,直到次年五月,二娘產下一個孩兒,與二叔麵貌相似。小山說:“我去年與你此事稀,算來十個月之前,正是七月內了,我並不曾與你下種。此是你與他兩個生的,我不管。”二娘說:“呆東西,有了千金家事,隻少個兒子,拿了一千金子也不肯攢在你肚裏。別人吃辛吃苦,你現成做個父親,好不便宜,還要分清理白!教你要養這樣孩兒,今世裏不能夠了。”小山道:“我便做了個召屁大老也罷。隻是為這娃子身上使費,我決不召的。”二娘道:“不消你費心,隻是他外公外婆早早死了;若在,自然有的。”隻因小山算小,所以不能掌著千金家事。
又過了幾時,那孩兒已長二歲了。小山因二官生了這個兒子,日逐與妻子相吵,要趕二官出去。從分娩時仍在妻子房中來歇,並不許二娘與他一會。
一日,恰好又是中元節了。這晚,王小山鄰家招飲,二娘方得與二叔一會,道:“我有心事,一向不好和你說得,今晚和你說明了罷。王小山是我花燭夫妻,二叔是我兒女夫妻。向日未合之時,原是他著我嗅你來的;後來合了夥計,他竟不許我和你到手;自到手之後,便要與你分開,是我不舍得。直到如今,已是兩個年頭,也被你弄得夠了。他如今日夜吵我,定要與你分開,你意下如何?”二官道:“實是舍你不得。”二娘道:“我有一計久蓄於心。在丈夫,竟要你出去,要賴你的本錢。他說:‘待他去了,我自在店中去歇。’要我管貨樓,三女大了,管住內樓。思量日久了。我想你與我相好一場,豈忍如此。我日常間私房藏得五六十兩銀子在此,不若你將這銀子悄地拿回;待我在樓上困時,你陸續夜間來取些貨物,哪裏查帳!便在自己門首開著店麵,張仁幫你做生意。我這邊家事,後不都是你兒子的!你意下如何?”二官道:“此恩難報。隻是一件,後門頭來取貨物時,可肯與我一會?”二娘道:“倒是這件煩難。”二官道,“為何?”二娘道:“他是癡東西,把此物寫封皮來封了去睡的。”二官聽見了說這番話,倒快活起來。又道:“且慢,待我明日往陳家卜一課來看,還是去的好,不去的好。”二娘笑道:“那卜卦也是假的,你去了,晚上便與你一床睡得。若在此,再不能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