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1章 蘭花夢奇傳(20)(1 / 3)

到了鳴珂裏桂府門口下車,有人通報,寶珠領著兩個兄弟進來,桂榮已接到廳口。寶珠進廳,同桂榮平拜了。鬆筠、鬆蕃上前,見老師叩賀。桂榮也還了禮,就拉寶珠上炕,自己對麵相陪,讓鬆筠、鬆蕃上首椅坐了。大家寒溫幾句,吃了一杯茶。桂榮起身,邀請三人入內,進了一座垂花門,上了花廳,見大半都是同年世好,個個迎將上來,讓寶珠坐下。鬆筠、鬆蕃也有些同年拉去同座,自有魁蓬仙等陪住。李墨卿道:“秀卿,今天為何來得遲?”寶珠笑道:“還是你們來得早。”雲竹林道:“這是夫人拖住腿了。”墨卿道:“夫人尚沒有,是姨奶奶拉扯住了。”椿榮道:“怎麼先有姨奶奶呢?”墨卿笑道:“而且不止一個。”眾人七嘴八舌的取笑。寶珠因文卿在座,總不敢言。隻見張山人從後邊踱將出來,寶珠忙上前拉了手。張山人滿麵笑容,問了幾句閑話,細看寶珠同人都是冷冷的,不似從前熱鬧,舉動之間,時刻抬起頭來偷看文卿臉色。老翁心裏明白,倒有些可憐他,自己就走開了,笑道:“我今天到這裏來,不過吃碗壽麵。伯華還放不開,要我替他畫條幅,畫了不算,又要我題。這些英才在此,偏教我這老朽嘔心血!”文卿笑道:“畫的什麼?”張山人道:“是落花蝴蝶圖。”墨卿道:“何不敢出來大家瞧瞧?”桂榮道:“午後沒有事,再看不遲,還要借重諸君大筆呢!”潘蘭湘道:“老先生題的,是詩?是詞?”張山人道:“我搜索枯腸,寫了一片《梁州序》,看不得的。”說說笑笑,已擺開桌子。桂榮請客入座,吃了麵,眾人散席。桂榮邀了墨卿、文卿、寶珠、張山人、雲竹林、潘蘭湘進後麵書房,見酒席擺在當中,張山人道:“才吃過的,怎麼又吃起來?”桂榮笑道:“剛才吃的麵,沒有多吃酒。如今吃飯了,正好多用兩杯,幾個知己,大家談談。”請張山人首席,蘭湘等依次坐下。雲竹林因他老泰山在坐,不肯僭許、李二位,就同寶珠坐在上橫頭,桂榮、椿榮主席相陪。桂榮敬了一巡酒,又出來張羅這些親友們坐,或下棋抹牌,各樣頑意兒。有愛清淨的,就同幾個知己坐著閑談。桂榮各處照應了,又來席上每人麵前勸了兩杯。文卿笑道:“你也留我點量,停回行令再吃也好。”上了幾道菜,張山人議論風生,娓娓無倦。諸人將些疑義來叩問他,張山人竟是問到那裏,答到那裏。蘭湘道:“老先生真是天文地理,諸子百家,無不精通,至於小技,更不消講了。”張山人道:“談何容易!天氣難明,誰能通解?自開辟以來,輕清上浮者為天,重濁下凝者為地。共工戰敗,撞倒不周山,就折了天柱,從此天傾西北,地陷東南,後來女媧氏煉石補天。這些話,見諸史策,我看似乎荒唐。人的腦,那來這麼結實?就是補天,又如何下手呢?”寶珠道:“年代也不符,女媧之後,炎帝六傳,才到黃帝,要說舜流共工於幽州,那就更遠了。”張山人道:“難講。”桂榮道:“倉頡造字,畢竟楷書在先,還是草書在先呢?”張山人道:“草書在先。古文造字之義,不過擬聲象形,也有許多不妥處。即如出字兩重山,常讀重字,重字千裏,當讀遠字;矮字明明委矢,當是射字,射字寸身,自然是個矮字,如今顛倒過來,故字義有些不自然。”眾人大笑道:“一點不錯,或者後人弄訛了,也未可知。”墨卿道:“男女之欲,是陰陽配合,自然之氣。但女人妝飾,是誰製作出來的呢?”張山人道:“大約軒轅製衣冠,自然也分個男女。後來世風不古,競尚奢華,越製越精,愈趨愈下,弄得翠羽明璫,粉白黛綠,金蓮一動,香氣襲人。”寶珠聽他們談,低頭不發一言。文卿道:“纏足之始,是南唐李後主,想來是不錯的。就是齊東昏的步步蓮花,也還不能算小腳呢!”張山人道:“後主宮中行樂,不過同窈娘取笑,用棉把他腳纏成新月之形,並非緊緊裹小,必使尖如蓮瓣。且《雜事秘錄》雲:辛女瑩的腳,跗豐妍,底平指斂,約謙迫襪,收束微如筍然。楚中原是略加纏足,不使散放的意思。女瑩的腳,照工部的尺折算,隻得五寸四分,也同今日旗人一樣。誰知後人相習成風,矯揉造作,量大較小,使小兒女受無量之苦。如今更有多少旗人也改漢妝,雖怪後主作俑,究竟是愚民自尋苦處。”文卿笑道:“美人非纏足不可,才顯得腰肢柔媚,體態嬌嬈,不能再好的。女人一雙大腳,有何意味呢?”椿榮道:“我看纏足一層,不啻造作誨淫之具。”寶珠滿臉通紅,手拈衣袖。張山人望了文卿一眼,笑道:“我還有些事不明白,人比小腳是金蓮,女子的腳,取其尖瘦,怎麼象個金蓮?如果真象個蓮花瓣,胖而且圓,也就不甚好看了,真是擬於不倫。”眾人大笑。桂榮道:“剛才老先生題的《梁州序》,音律是講完了,我於此道,就不甚好,看見時,也依著牌子填幾句,不知可入聲調?還有什麼南曲、北曲,我一些不懂,究竟有何分別?”張山人道:“怎麼沒有分別?人隻知南曲有四聲,北止有三聲,以入聲派入平上去三聲之內,而不知平去兩聲,亦有不合。崇字南音曰戎,北讀為蟲,杜字南音曰渡,北讀為妒。諸如此類,不可枚舉。且北之別於南者,重在北聲,南曲以亢高為法,北曲以字麵透足為法。即一韻為音,也有不同,如一東韻東字聲長,紅字聲短,風字聲扁,宮字聲圓;如三陽七江,江字聲闊,減字聲狹,堂字聲粗,將字聲細,擇其實者而施之,在人自己會義。分宮立調,是製曲第一要緊。綿綿富貴,則用黃鍾;感歎悲傷,則用南呂。其他南曲多連,北曲多斷;南曲有定板,北曲有底板;南曲少襯字,北曲多襯字。選詞定局,神而明之,存乎其人矣!”桂榮道:“《九宮譜》可以為法麼?”張山人道:“自從《九宮譜》一定,隻知改字就聲,總不能移宮換羽,真是三代之後樂已亡,故將《樂記》並入《禮記》。”說罷,哈哈大笑。文卿道:“詞同詩,竟大有判別呢!”張山人道:“詩詞一理,原可以作得詞,即如《黃河遠上》這一首,我念給諸位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