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鬆府請回門,也請了李夫人、桂夫人許多女客。且說寶珠晨起梳妝,要想早早回家,不知文卿什麼意思,有些不願意,裝模作樣的不肯動身。寶珠拗他不過,心裏甚不歡喜。直挨午正,才排齊全副執事出門,鬆府已請過三次。二人上轎回來,行了禮,文卿被墨卿、鬆筠請上前廳。寶珠進房,拉著夫人一隻手,不由的珠淚交流,夫人自然也哭了,問他又不肯說。寶林倒看出妹子光景來,不好說破,隻得勸慰幾句。上過酒席,文卿就要同回,著人進去催促幾次,寶珠隻是戀戀的,不敢開口。夫人大為不悅,道:“時刻尚早,急得什麼?”教人出來說:“太太留二小姐談談呢。”文卿竟不奉命,且出惡聲,仍然來催迫,夫人還不肯放。寶林也問過彩雲底細,早晨情形已知道清楚,就來勸道:“娘讓妹子早些回去也好,今日人稠眾廣,忙忙的不好談心,不如早早放他回家,明天謝酒,教他早早回來就是了。”夫人未嚐不明白,長歎一聲,點了頭。文卿進來辭行,寶珠含珠淚登輿而去。次日謝酒,也來得早,去得早,夫人無可如何。許府請會親,夫人也不肯去。從此文卿待寶珠,暴戾非常,寶珠暗中時常掉淚,當麵俯眉承接,曲意逢迎。要說文卿不喜歡寶珠,不必這等朝思暮想,事為何才到手,又鬧起脾氣來?一則文卿本是公子性兒,二則其中也有個緣故,隻可意會,不可言傳。況文卿是個狀元之才,自有一番作用,旁人也猜不出來。許夫人待媳婦是好極了,比待兒女還高百倍,千般體恤,萬種愛憐,連飲食寒暖,都照應到了,真是含在口裏也不好,拿在手裏也不好,一點規矩沒有,見麵就同媳婦鬧笑話,引他開心。小姑之中,卻還相得,銀屏尤其相愛。寶珠本來品格溫和,性情柔軟,兼之聰明不露,皮裏陽秋,貌若真誠,心懷權詐,出言行事,處處可人,合家都同他說得來,讚他一點脾氣沒有,不象個掌兵權做顯官的人。文卿得了一妻三妾,心滿意足,樂不可言。日間作賦吟詩,晚間圍爐飲酒,溫柔鄉無限風情,享盡閨房之樂。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五十三回
真賢良小心全婦道
淺見識百意振夫綱
話說文卿娶了寶珠,如意遂心,朝歡暮樂。過了幾天,落下一天大雪,世界光明,樓台皎潔。文卿、寶珠著貂裘,黃昏時候,房中下了珠簾,繡幙炕上,設著疊褥重茵。夫妻對坐,擺下酒肴,紅爐暖酒,炕前燒兩個火盆,紫雲、綠雲在旁行酒。文卿調笑頑耍,又教群婢小拍清歌,好不有興。文卿笑道:“倚翠偎紅,淺斟低唱,正是人間天上,富貴神仙,堪笑人家錦帳中,旨酒羔羊,終不脫武夫氣象矣。”寶珠低頭一笑。文卿道:“我今天高興,在書房中寫了一幅對子贈你,取來你看如何?”回頭著小環到外邊同書童要來。少刻取到,吩咐紫雲掛在壁上。寶珠一看,泥金盤龍箋紙,寫著對句是:“帳啟九華迎寶扇,妝窺半麵卷珠簾。”落款是簪花學士書,贈寶珠可人。寶珠看罷,心中不悅,微笑道:“這是什麼頑皮,你把我當誰,未免錯會了意。快收起來,被人瞧見,成什麼意思?”文卿冷笑道:“誰敢管我?偏要掛在這裏!”寶珠道:“掛就是了,須知你麵上也不甚好看。”文卿道:“我前日見人行那頂針續麻的令,很為有趣,你能贏得我,就把對子收掉。”寶珠道:“怎麼行法?”文卿細說一遍,寶珠道:“這也容易,你先起句。”文卿想了想,道:“福履綏之。”寶珠道:“之子於歸。”文卿道:“歸哉歸哉。”寶珠道:“哉字難接呢。”文卿道:“接不來,吃一杯。”寶珠道:“什麼接不來,哉生明。”文卿道:“明明在上。”寶珠道:“上天之載。”文卿道:“載馳載驅。”寶珠道:“驅馬悠悠。”文卿道:“悠悠蒼天。”寶珠道:“天降玄鳥。”文卿道:“鳥鳴嚶嚶。”寶珠道:“嚶其鳴矣。”文卿思索好一刻,接不上來道:“這令沒甚意味,我不來了。”寶珠道:“不來吃一杯罰酒。”文卿冷笑一聲,寶珠已將酒送到麵前。文卿變色不語。紫雲取過杯子來道:“我代了這一杯罷。”笑著一飲而盡.文卿才笑了一笑。又飲了幾杯,文卿道:“我又想著個好令,我們何不行一行?”寶珠道:“任你什麼令,總難不到我。”文卿瞅了他一眼。寶珠自知失口,俯首無言。文卿道:“集詞牌兒,我先說個樣子。”念道:
月兒高,係裙腰,十二欄幹步步橋。
寶珠道:“很好,我隻怕說不來。”文卿頗為得意,陪笑道:“說不來,罰酒就是了。”寶珠笑道:“也待我想想看。”略略思索道:“有倒有一個,就是不好,萬不如你的。”文卿道:“你說給我聽。”寶珠念道:
意難忘,罵玉郎,沉醉東風錦帳香。
文卿不由得叫起好來,又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