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精神病的畫(1 / 2)

天色不算陰霾,烏雲隻是從城市的邊緣緩緩爬起,離日中天還有一段距離。但是崔覺引還是把外套脫下來套在了自己的畫框上。

這幅畫的畫風是抽象表現主義,沒有繪畫主題,無邏輯故事和理xing闡釋,沒有確切地表達思想也沒有傳達他個人的情緒,純粹有顏色、點、線、麵、肌理構成組合,他用了三個月的時間去描繪這幅畫,但是他今天也用了三個月的時間去,經奔走了城市三十個角落,第三十個購畫商的店址,依舊沒有人欣賞。

他的畫也許就隻有他自己才看得懂。

上次崔覺引帶著一副類似這種風格的作品去參加城市的畫展,備受冷落,在回家的路上,還被暴雨淋得成了清一色的模板,他氣得拿來燒了火,又涅槃般重生出了這幅作品。

沒想到重蹈覆轍,回來時還被別人說成過時的古董。

“過時?”崔覺引拍了拍畫框,自命不凡地思忖,“那是前衛,那是時代,他們這幫人到底怎麼懂得看?”

路上行人行屍走肉般行色匆匆,滂沱大雨還未來之際,城市裏的空氣已經渾濁得跟煙囪差不多了,看不見的溫度如粘稠的薑糖塞進每個行人的毛細血孔裏,人們浮躁得發慌。

在街道一拐角處,一個蓬頭蓋臉的人正蹲在地上,撿起路邊石礫沙沙地在地上勾勒出一條條雜亂無章的圖案。沒有任何人去關注他,他的畫就像是幼兒園的孩子用家長買給的沒吃完的巧克力塗鴉在床單上的畫,實在不堪入目,但是他還是一心一意地勾勒,專心細致,全神貫注,甚至不允許一條畫線裏出現虛線。

崔覺引趕著回自己的租屋,今天又徒勞了,他抱著跟自己身體很不相稱的畫框,兩手伸直奔走在城市的街道,人群,甚至公車裏,後來又走到肮髒的菜市場,兩邊都是ji女開的發廊的小巷,終於快要趕在下雨前奔回自己的租屋裏了。

崔覺引是一個不入流的落魄的年輕畫家,他創作出來的東西晦澀難懂,刁鑽怪僻,在這個縱欲橫流的時代顯得十分格格不入。

他接二連三地遭到買商拒絕也是理所當然的。

而他離群索居生境窘迫的生活也是理所當然的。

但是他自詡有著梵高二代的精神,他在自己的日誌裏寫過這麼一句話:如果自己有了切掉自己耳朵的衝動,那麼肯定是已經達到了梵高的境界了。

現在這般光景,相信他離割掉耳朵的時候也不太遠了。

沒能走完最後一個站牌的路程,強風帶著烏雲像是強行流產一般,把雨滴從天空上排下來了。漆黑的雲朵再也承受不住重力作用,一下子支離破碎,一股腦兒地把憋了半天的雨水朝大地傾瀉。

崔覺引抱緊了身上的畫框,詛咒著這該死的天氣,非要他把他弄得狼狽不堪才罷休。

一滴雨滴打到了畫框的棱角上,濺起一小朵花雨。

敢情是崔覺引的畫賣不出去是有根可尋的,估計實在是畫得不敢恭維的那種,因為連老天都看不下去了,非要再次把他的畫給打濕。

這雨的到來對崔覺引有些倉促,早產了,完全打亂了他的節奏,他隻好朝街道另一個拐角跑去,企圖CAO捷徑回祖屋,或者臨時找個地方遮雨。

“嘿!那個神經病,下雨啦,回去啦!”有人朝著在地麵上塗鴉的精神病患者嚷。

精神病沒有反應,依舊聚精會神地勾勒。

雨滴一滴一點地把他塗鴉過的痕跡濕掉。精神病見狀,趕緊用自己的身體遮擋住了大部分的畫。

那個提醒的好心人看到神經病無動於衷,無可奈何地從窗口縮回了頭去,臨時又把懸掛在窗口上的襪子也收了進去。

崔覺引腳步倥傯,大口喘著氣終於跑進了這個拐角,但他的腿很快被一隻手給捉住了,由於慣性,他一下子被摔倒了下來,自己保護的畫框也砸到了地上。

畫框機械地打了個幾何圖形的滾,啪地倒地不起了。

“不許踩到我的畫上!”那個癱坐在地上的人對他怒吼。

此人正是把畫畫到高潮而不亦樂乎的神經病,想必是崔覺引打攪了他的雅興。

崔覺引被這一摔弄得手肘去了皮,燙得筆直的西服也劃破了個洞,最崩潰的,那副跟自己命根子一樣珍貴的畫框,一個棱角也被磕去了一茬。

他沒有理會精神病的抱怨,兀自趕緊去把畫撿起來,憐憫地抹去畫框上的汙穢,嘴裏念念碎:“你死定了你死定了你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