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尚道來這個世界的時候大約是春深夏初時節,在蘭若寺消磨了一段光陰,又在路上耗費了兩個多月的時光,等他離開成都府的時候已經將近秋天了。原本是應該秋收的季節,地裏卻罕見豐收的景象,三三兩兩的農戶聚在田頭,臉上總帶著焦躁和不安。
在這個世界,沒有一個體恤愛民的政府,如果收成不好,那是實實在在會餓死人的。蜀地到底是天府之國,有成都平原撐著,盆地周圍的山也都是青山綠水,有足夠的野物,餓死人的情況比之偏遠的山南、嶺南兩道要好許多。
等吳尚道出了蜀地,直入關內道。此時此地的關內與黃土高原完全搭不上關係,反而是一個物資富饒的所在。不一日,吳尚道與如意進了雲陽縣地界,再走上幾日就能到京師了。
兩人進了客棧,要了兩間上房,正說讓店家夥計領了上樓去,隻聽到外麵街上敲鑼打鼓,十分喜慶。吳尚道自幼就知道了好奇心乃是藏道毒藥,如意卻是頭遭出遠門,而且狐狸的天性本就有極大的好奇心,硬要去看。
以如意的身手就連燕赤俠都差點著了道,普通道士哪裏能奈何得了她?何況這裏人氣鼎沸,隻要如意別鬧事,自然不會有人惹她。說起來這也是道消魔長,真的敢見妖殺妖,遇魔伏魔的半瓶子水道士少了很多。至於那些修為有道的道人,自然不會不分青紅皂白地動手。
——如果從這個角度說起來,燕赤俠也差不多是半瓶子水道士。算他多半瓶吧。
吳尚道心中暗笑,已經隨夥計上了樓,放下行囊,取了布幡掛在旅杖上。那布幡上寫著:“本日三方,數滿歇業。”那小二倒也識字,看了笑道:“小道長,你這是懸壺濟世?”
“開兩個方子治個頭疼腦熱的,算不得濟世。”吳尚道舉了那幡子就要走,被那小二攔住。那小二道:“小道長,你是外鄉人恐怕不知道。本地有個彌勒教的神壇,常常施醫舍藥。恐怕你開不了張。”
吳尚道笑道:“如此說來已經有道友濟世了,那貧道改了便是。”道士換了布幡,上麵隻變了一個字,將那“方”字改成了“卦”。那小二一看,隻以為是個混飯吃的江湖客,心中有些瞧不起這道士。不過江湖客自有江湖術,能拿得出真金白銀便是王道,小二也不多嘴。
吳尚道持了幡杖,從包裏取了個褡褳,前麵放了黃曆相書,後麵放了些紙張,給人測字用。這身行頭乃是標準的江湖打扮,若不是在成都府做了兩套合身的新道袍,恐怕人人都會覺得這道士是個騙錢的小白臉。
不想吳尚道剛出店門就碰上了幾個潑皮無賴,閑得無聊找人消遣。見吳尚道是個外來道士,年紀又輕,硬纏著不放。吳尚道也實在無奈,他信奉的是自養自榮,雖然如意那裏有用不完的錢,可自己絕對不能不勞而獲。
“看妖怪啊!”隔壁街上突然人聲喧騰。一群群的百姓往那邊湧了過去。吳尚道不看都知道,那妖怪一定被抓住了,否則百姓隻會反向逃跑。
隻是這年月,妖孽很多,光天化日之下的妖怪卻不多見。敢在白天出來的妖怪,一般都是修行有為,否則怎麼也扛不住太陽的光煞。
吳尚道不理會那幾個無賴,徑直朝吵鬧處走了過去。他擔心人們說的那妖怪不是旁的,正是看熱鬧的如意。而且如意的性子和她姐姐截然不同,絕不能夠息事寧人,大事化小,隻會將麻煩越惹越大。
果不其然,惹出麻煩的正是如意。
說起來也不怪如意多事,隻是如意不忍心見一個老婦人被人用一張符紙騙了錢財,上前阻止。誰知那賣符的人正是本地的地頭蛇,和那彌勒教有些淵源。如意這一阻攔豈不成了砸人飯碗?這鬧將起來倒也還罷了,偏偏那老婦人執迷不悟,將如意的一片好心當作驢肝肺,反倒和那騙子一起辱罵如意。
如意十八九歲的大孩子,又常年在深山,哪裏受得過這等閑氣,當下放開拳腳,將那幾個騙子打翻在地。說起來她也不敢大庭廣眾之下用法術暴露自己身份,但是那些騙子哪裏見過如此精妙的功夫,直接將“妖怪”的帽子套了上去。
接下來自然就是老套故事,雙方家長都趕了過來。彌勒教在此地的壇主早到一步,一個略有修為的道士逼著如意露出了尾巴,當時便群情激奮,要打死如意。如意一個膽怯,鬥法時失手被擒,這才有了萬人空巷去看妖怪的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