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朱溫在開封定都,為的就是取食淮南。亂世以來,淮南有九華山這個正道棟梁支撐,與蜀地算是亂世中最太平的地方了。而且真要論說起來,蜀地有青城、峨眉、鶴鳴、老君諸多正道源流支撐,九華山卻是一枝獨秀,鎮住了大半個東南。就連號稱佛國的五台山也隻能自保而已。至於普陀山,堂堂觀音大士的道場,被邪魔逼在南海,僧侶居然連岸都上不了。
吳尚道一行三人乘的是馬車,不同於那些修行人飛天遁地,自然比烏龜爬快不了多少。而且白素真貪寶的習性在吳尚道的感化教育之下漸漸淡薄,心腸也變得更軟了。她在峨眉山除了在佛堂聽講佛法,還曾學過岐黃之術,沿途但凡碰到生病的窮苦人,總要停下給人醫治,外贈藥錢。如此一來,腳程自然就更慢了。
吳尚道倒也不在乎,反正慢有慢的好處。冬天白素真睡得多,他也正好在車裏溫養元嬰。誠如乞丐真人說的,修行到了金丹孕育嬰兒這一步,命功就難以為繼了,所以打坐導引都可以暫且放下。若想修為更近一步,隻有在性功上突破。
出開封城的那日,吳尚道見雪生情,得悟太上忘情一道的根本,使得紫府金蓮又多了幾片嫩芽。這修為上的事還不算什麼,最重要的是這麼一來吳尚道也知道了自己的偏誤所在。太上忘情,首先得有情可忘。若本身就是個泥胎木雕,冷血無情,哪裏成就這個“忘”字?終究不過是個守屍鬼罷了。
修為一旦精進,人的氣質又變。朱罡烈已經見怪不怪了,白素真除了睡覺便是在為眾生疾苦煩憂,也沒注意到。吳尚道卻明顯發現元嬰上的乾坤圈又起了變化。乾陽圈上燃起一層火,坤陰圈卻像被浸在水裏一般,水光波動。這水火之氣又都落在了元嬰上,被元嬰吸入體內隨周天運作。
這圈子莫非就是師爺煉出來溫養元嬰的?吳尚道心中歡喜,渾然忘了這圈子並不隻是用來修煉,否則也不會在危機關頭屢次救他性命。
“小姐,天色暗了,我們要不要在前麵莊上休息一晚?”吳尚道推了推白素真,低聲問道。白素真睡了一天猶自未醒,嘴裏嘟囔道:“不是說了都聽你的麼……”
吳尚道看了看前麵莊子裏的妖氣衝天,知道必有魔頭,交代朱罡烈道:“你先在這裏等我,若是一時三刻我沒回來,你便帶著小姐往開封城去。”朱罡烈一愣,連忙點頭。吳尚道走了兩步,回頭笑道:“若是這位白小姐有個閃失,恐怕那日的和尚走遍天涯也饒不了你。”這句話說得朱罡烈渾身發冷,背上卻出了一大灘汗。
朱罡烈本來以為自己最怕苦塵那個和尚,現在卻覺得吳尚道這個道士更恐怖。自己隻是一介鄉下小妖,居然被這兩大魔頭要挾,真是天可憐見啊!
吳尚道自然聽不到朱罡烈的內心哀嚎,從車裏取了葫蘆便往莊子裏去。他在步伐中參考了禦風術的訣竅,故而走路也如禦風一般,瀟灑飄逸。也難怪店小二能看出來他的異處——便是往來那麼多劍仙門人,也沒一個走路似吳尚道這般有真仙氣度的。
莊子裏的確有魔頭駐臨,到處都是妖魔鬼怪,邪教信徒。莊戶人家被殘殺過半,剩下那些也是因為那些頭目要人伺候。吳尚道走進莊子,見兩旁堆起來的雪都是烏黑發紫,顯然是被血染過的。地上不知多久沒人清掃,流的血結成了冰,到處散落著人的殘肢。
吳尚道每走一步,都覺得心火旺了一分,要不是靈台清明,恐怕他早就要瘋了。這哪裏還是人間?便是無間地獄恐怕也不會比這裏更慘些。樹上的寒鴉呱呱叫著,眼中卻是妖異的綠色。
有這些寒鴉放哨,邪魔們自然很快就知道莊子裏有個生人。一隊隊的邪魔朝這生人湧來,似乎等來了盼望已久的玩具。隻是所有人,不論妖怪還是凡人,在看到吳尚道的那刻起便再也走不動了。
吳尚道第一次毫無保留地散發出一身皓然道炁。眼看著四周用來的邪魔越來越多,他又略微收了收,分明是在跟它們說:請再過來點。
邪物們早就被紛亂的***占據了軀體,不知死活地往前推進。
“凶穢消散,道炁常存!”
當這八個字如同霹靂一般落下的時候,吳尚道身上散發出磅礴道炁,就如大河決堤一般洶湧而出。無數妖魔鬼怪在這股無從抗拒的道炁衝擊下化作灰灰,魂飛魄散,成為宇宙中的微塵。邪教信徒雖然是肉體人身,一樣因為凜然道炁而摧心裂肺,魂飛魄散。
能站在吳尚道麵前的,不是體合自然的忠貞之人,就是修為高深的魔頭。這裏沒有這種人,所以吳尚道麵前隻有一灘灘膿水,一具具連靈魂都消失了的軀殼。一隻飛得早的寒鴉消失在夜空中。吳尚道握了握手裏的玄山劍,悄然跟了上去。
兩個魔頭在莊外的地裏立了帳篷,點了篝火燒烤人肉,坐在少女屍體搭成的座椅上,享受殺戮和血腥帶來的快感。它們聽了寒鴉的報告,臉色死灰。剛才還是群魔亂舞的地麵上,就像是被寒冰覆蓋了一般。
“邪風,你說會是什麼人?”紅發魔頭問身邊那綠發魔頭。它聲音裏帶著童稚,卻長了一張山魈一般長滿皺紋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