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真見吳尚道回來,還是一動不動坐在艙裏,暗自流淚。吳尚道自從金丹結成,就很少有煩悶之類的負麵情緒。此時見白素真如此這般,居然心生憂愁,雖然轉瞬即過,卻讓他笑不出來了。
“你當日要救的便是這位姑娘吧。”白素真抽泣道。吳尚道點了點頭。白素真又問:“你要去九華山,找的也是她麼?”吳尚道又點了點頭。白素真哭道:“原來我隻是她的影子罷了。”吳尚道剛要點頭,卻感覺不對,連忙搖頭。
白素真見吳尚道一臉無措,忍俊不禁,佯嗔道:“你個木頭,便不會說話了麼?”吳尚道喉頭幹澀,好不容易才道:“會。”白素真登時高興起來,撲進吳尚道懷裏,柔聲道:“你沒追她去,我很高興。”
吳尚道心頭一震,暗道:“我難道真的命帶情劫?怎麼可能!師父說我早就斬斷情緣了!”白素真在吳尚道懷裏,聽到吳尚道心髒一時如擂鼓,不明真相,隻是心中更喜:原來他也是喜歡我的。
誰知吳尚道猛地將白素真推開,低聲道:“道友保重。”說完便大步踏出艙去。白素真見吳尚道這就要走,胸中就像是被萬斤巨石壓住了一般,再也喘不過氣來。緊接著便是喉頭一甜,哇地吐出一口鮮血。
這突生的變故嚇得老艄公連叫“姑娘”,艙裏的姑娘卻已經昏了過去。
吳尚道已經騰空,聽見艄公的驚呼,知道白素真出了狀況,心中不忍,又回到了船裏。他見白素真倒在艙裏,艙壁上一灘血冒著熱氣正往下流,急忙取出葫蘆,倒出靈丹,捏開了白素真的嘴塞了進去。
眼看白素真這邊情根已經發芽,吳尚道心中一橫,將白素貞輕輕放倒在船艙裏,留下一塊金子,讓老艄公送她回去。
白素真悠悠醒來已經不見了吳尚道,不由淒然淚下,又懷念起彼此“主仆”相待的光陰,暗道:我倒寧可永遠不知道他是個要成仙的高人,隻像當日那般一生一世便死了也沒憾事了。
她哪知吳尚道生怕老艄公起了歹心,一路尾隨,自己潸然淚下的模樣全落在了吳尚道眼裏。吳尚道眉心越擰越緊,終於還是重歎一聲,禦風而去。他又沒有什麼去處,索性一路疾飛,不知不覺竟往蘭若寺去了。
蘭若寺已經被和尚們占據,山門大開,原本的小徑已經被踩成了小路,香客往來。吳尚道遠遠降下風頭,緩步走向整修過的山門,恍然間頗有陌生之感。等踏上了山門石階,吳尚道越發佩服起僧人們傳教的本事,原本的一間廢廟居然又有了複興的跡象。
“這位小爺可要買些香燭?”一個白發老者擔著香燭黃表,“這蘭若寺的菩薩可靈了。除妖降魔,生財送子,無所不能啊!小爺買些個吧。”
吳尚道淡淡一笑,從懷裏摸出幾個銅板,隻取了幾柱香。老者口稱“承惠”,點頭又往別處去了。吳尚道捏著手裏草木灰壓成的劣香,追了一步,喊道:“老人家,敢問一句,這寺裏可讓居士掛單麼?”
那白發老者應聲立住,轉身笑道:“小爺是外地來的?蘭若寺可是方圓百裏第一大寺,自然讓人掛單。小爺隻管往後殿去,尋個知事和尚便是了。隻是這寺裏卻不如北郭縣城裏住的好。”
吳尚道謝過,直往後殿去了。剛過大雄寶殿,便聽到一陣鐵鏈晃動之聲。等吳尚道轉過彎,那鐵鏈聲卻已經隱去了。吳尚道也不是好奇心重的人,隻找到知事僧,討要一間單房。
那知事見吳尚道一身儒裝,隻以為是仕途不得意的讀書人,略加盤問便收錢開了單房。吳尚道接過鑰匙,隨口問道:“適前學生聽到鐵鏈之聲,莫非寺裏還關了歹人?”
那知事不以為然道:“哪裏是什麼歹人,隻是個犯了戒規的僧人罷了。”
吳尚道也不再多問,便在蘭若寺暫住下來。隻是去後山垂釣消磨光陰,卻又不見他釣上來什麼魚。
如此過旬日,吳尚道一如既往坐在老地方垂釣。清風熏人,吳尚道不一時便陷入物我兩忘希夷之境中。樹林中一個小沙彌踏著重步,一邊撿著幹柴,一邊用老藤鞭打樹幹,像是發泄胸中的煩悶。
那沙彌從吳尚道身邊走過,卻沒發現這裏做著一個人。隻等他卷起褲腿下了水,方才發現這裏有個“漁翁”,嚇得跌坐在水裏。
吳尚道早就從定境中出來,見眼前一個小沙彌滿臉惶恐,不由好笑。再細細一看,這小沙彌又十分眼熟,卻記不起是哪裏見過的。那小沙彌也是一雙滴溜溜的眼睛在吳尚道身上打轉,欲言又止,也像是認識吳尚道卻不敢相認的模樣。
吳尚道長竿一甩,細細的魚線登時纏住了小沙彌的腰,輕輕一提就提上了岸,線卻沒斷。小沙彌耳聰目明,絕不像沒有見識的孩童,當下便知道這是吳尚道力道控製得絕妙,將自己體重全數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