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芳沒說什麼了,她站了起來,走到了門邊,把門拉開了。

李小芳看到秀秀黑沉著臉站在門口,她的手上提著一個竹籃子,竹籃子裏裝著一些山梨。

秀秀的目光中閃爍著藍色的光芒,李小芳和她對視了一會,淡淡地說,秀秀,你回來了。

秀秀黑沉著的臉上慢慢地漾起了一股笑意,她說,小芳,我回來了。她把那籃子山梨提起來,送到了李小芳的麵前說,小芳,吃梨吧,這梨是我家裏自己種的,很甜,我奶奶讓我帶來給你們吃的。

李小芳沒有拿竹籃子裏的山梨,她回到了母親的身邊。這時,李美鳳已經穿好衣服了。

李美鳳對秀秀說,秀秀,你回來啦,快放下東西去打掃衛生吧。

秀秀走進了房間,把那籃山梨放在了桌子上,然後就走出了接待室的門,她一出門臉上生硬的笑容就消失了,她的目光中出現了怨恨的光芒。

李小芳看她出門後,就對李美鳳說,媽,我看秀秀的眼中真有一股鬼氣。

李美鳳拍了拍李小芳的頭說,別胡說八道,秀秀是個不錯的姑娘。李小芳朝李美鳳吐了吐舌頭。

王剛看著石萍朝自己走過來。他的喉結滑了滑,想先開口說話卻沒能說出來。王剛穿著一條灰色的西褲和一件白襯衫,白襯衫上麵套了一件毛背心。石萍想,如果王剛真的在這棵樹下站了一個晚上,那麼王剛也許已經凍僵了,他穿那麼一點衣服,怎敵秋天夜晚的風寒。石萍來到了王剛的麵前,麵對這個年紀比自己小的中學語文老師,石萍覺得他身上任何一個地方都透出一種讓人難於揣摸的詭異。

石萍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就想開了口,王老師,你在這裏站了一個晚上?

王剛點了點頭。

石萍有點心動,他為什麼要這樣呢,他是不是有自虐狂。

石萍說,你的雙腿站麻了吧。

王剛沒有回答她,他一動不動,像是生了根一樣站在那裏。

這時有一群鳥呼叫著從他們的頭頂飛過。石萍驚愕地抬頭望了望那群飛掠而過的鳥兒,害怕會突然落下一隻死鳥。結果這回沒有死鳥落下,石萍心裏輕輕地舒緩了一口氣。

王剛突然開了口,他的口氣有點哀綿。

他幽幽地說,昨天晚上11點烏雞婆開始叫魂,11點半,那個人進入了招待所,你的窗簾是在10點半拉上的,你又是在6點10分把窗簾拉開,把窗門打開的,那人是在6點20分離開招待所的。那人是個混蛋。

石萍知道他所說的那人就是和李美鳳偷情的胡大龍。他一定恨死了胡大龍,但石萍不知道他恨不恨李美鳳。石萍說,你好像一直在跟蹤我監視我!

王剛自言自語般地說,人其實都是自由的,又怎麼要在乎別人的跟蹤和監視呢,人有生的自由,也有死的自由,為什麼要在乎別人的生或死呢?我是一個憂天的杞人。

石萍覺得他說的話十分的深奧,但也和他一個中學語文老師的口吻是相符的。石萍歎了一口氣說,王剛,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你就坦誠地說出來吧,我洗耳恭聽。

王剛又沉默了,這真是一個怪人。

石萍突然想到了那封三頁紙的長信,她問王剛,你在這裏站了一夜,你知道昨夜還有誰去過鄉政府招待所麼?

王剛搖了搖頭。王剛終於鬆動了生根一樣的雙腿,他動了動雙腿之後,就坐在了地上。王剛坐在地上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他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也許是他全身的血脈通了,血活了之後臉就紅了。

石萍沒有像他那樣坐下,她還是站在那裏,在大自然清新的風中站立著。遠處的田野上,已經開始有農人勞作了,這本來是多麼美好的一個清晨呀,天空蔚藍如洗,如果不是死亡的陰影籠罩著這片鄉土,石萍會感到愜意和舒快,這種感覺在日夜喧囂的大都市裏是無法找到的。

石萍沒有說話。

王剛坐下來後,他從褲兜裏摸出了一包香煙,從裏麵抽出了一根,然後又從褲兜裏摸出了一個一次性的打火機,顫顫地點燃了香煙。他狠狠地吸了一口,又狠狠地把煙吐了出來。

煙草的香味彌漫開來,石萍聞到煙草的味兒就自然想到了丈夫史未來,曾有一段時間,石萍承認自己是多麼迷戀他身上男人特有的煙草的香味。她曾是一個自認為嫁不出去的大齡女青年,沒想到會和史未來這樣的男人結婚,有了史未來的那段日子,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時光。

王剛抬起了頭,他說,石記者,你在想什麼問題呢!其實,你在思考問題時是很迷人的。

這樣的恭維話似曾相識,好像史未來也向她說過。無論怎麼樣,石萍還是樂意聽這樣的話的。她笑了笑說,沒想什麼,隻是覺得你是個奇怪的人。

王剛的臉上好不容易擠出了一個笑容。石萍覺得今天王剛的話特別的少,不像上次那麼滔滔不絕。但是,她希望王剛打開話匣子,把想說的話都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