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一切都恢複了老規律,陳新民上班,下班,隻不過不再像以前那樣積極,一有空就幫老婆買菜燒飯,晚上也極力避開各種各樣的交際應酬,賴在家裏陪老婆兒子。
去瓦庭長那裏領錢的中午,陳新民請瓦庭長吃飯,瓦庭長也沒有推辭。飯桌上,瓦庭長說:“老兄,你小子也膽大,這次我去南京開會,傳達了船上一個案子,可慘哩!”
瓦庭長說:“浙江一條船,雇了兩個外地水手,船上放了二趟沙的現金,估計五、六萬,結果被水手算計上了,夫妻倆被碎了屍,船上僅查到一隻手和一顆腦袋,船在長江裏漂了二天才被發現。這案子驚動了中下遊幾個省的政法係統領導,決定聯手在長江沿岸徹底搞一次嚴打。”
陳新民追問:那水手什麼地方人。“
瓦庭長說:“湖北人,通緝令已經印發了。”
陳新民鬆了一口氣,陳新民曉得這一口氣是為那個安徽佬刀疤臉鬆的。
時光匆匆,沒想到一天,局長忽然把陳新民召進了辦公室,從前,陳新民有事沒事經常上局長室彙報這彙報那的,現在陳新民的態度是退避三舍,敬而遠之,陳新民對局長和老徐並沒有什麼成見,設身處地地想一想,老徐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還錢的時候,老徐再三解釋這幾十萬元,有兒子的、女婿的,有弟弟的、妹妹的,這樣一分解,確實不是個大數字,小雲接口說,幾萬塊錢,不要說你們這麼長的工齡,我們也快有這個數了。隻是現在陳新民沒了當官的欲望了,不想當官,還圍著局長轉算怎麼回事
局長鄭重地說:“陳新民,你的科長任命已經發文了。”
“是嗎”陳新民說:“謝謝局長。”
陳新民的熱情不高,局長並不介意,說:“新民,我最高興的就是我一直沒看錯人,現在大家都說你是局裏年輕人中最有能力的。”
“是這樣,”局長略微停頓了一下,“你還記得秘書科小王前幾年辦的那個物資公司嗎公司被重慶一家單位騙去了五十多萬,我們把案子交給了經濟庭,這一次經濟庭要求局裏派人去和他們赴重慶辦案,瓦庭長點名要的就是你。”
“南京至重慶的船票已經訂好,你和小雲打個招呼,明天準備動身。” 。
“我不去。”新民對局長說。
“為什麼”
“不為什麼,我不去就是不去。”陳新民說:“局長,如果沒有其它事,我走了。”
局長的臉色頓時陰了下來,不過,局長涵養很深,說:“陳科長,我希望你不要辜負同誌們的信任和期望,考慮成熟後再告訴我。”
這天陳新民下班,秋雨在大門口攔住了他,陳新民想起來,自己是答應過秋雨夫妻請他吃一餐飯的。因為心緒不好,想推辭,卻又不好意思再找借口,秋雨起碼已提出過不下三次。
晚餐是設在飯店一個幽雅的套間,一間是餐室,一間擺著沙發和卡拉OK,新民坐下來,說:“你先生人呢”
秋雨說:“難道我一人就不能陪大科長吃飯”
秋雨的眼睛幾分調皮,幾分挑逗,令新民捉摸不定。
服務小姐端上菜肴,新民要了王朝酒,想想,又換了白酒,偌大的餐桌,倆人坐著顯得空曠,秋雨就挨近新民坐了,說:“你為什麼不問我做啥請你飯”
新民搖搖頭,說:“不知道。”
“你還我那筆錢本息的時候,和尚根本沒還你一分錢,是不是”
新民點點頭,喝酒。
“你心裏清楚,我借給和尚的那筆錢,是和尚到辦公室當麵打的借條給我,你完全可以讓我找和尚去要。”
陳新民說:“事情都過去了,談它做什麼。”
秋雨說:“新民,我不是感謝你,我是覺得你是個男人,是我在機關裏至今看到的惟一有男人胸襟的男人。”
餐室裏燈光不是十分的明亮,秋雨的眼睛專注地看著他,不像戲謔的意思,新民覺得談淪這個話題隱藏著某種危險,說,秋雨,我們喝酒。
秋雨舉起麵前的酒杯喝盡了,接著說:“新民,我還知道,你前一階段根本沒去參加什麼電腦學習班,我打電話去問了,你上了和尚的船,你黑了,瘦了,變得沉默了,你受了很多的苦,包括你這胳膊上的刀疤。”
秋雨說話的音調很低、很慢、很溫柔,陳新民沒有力量阻止她說下去,隻有默默呷酒,久違的想要傾訴的欲望又湧上喉嚨口,新民想用酒把它壓下去。
“我們還是聽聽音樂吧!”新民提議,熟悉的俄羅斯音樂響起,是《三套車》,新民接過話筒,新民好長時間沒有唱過卡拉OK了,但渾厚的男中音依然充滿了磁性。
小夥子,你為什麼會憂愁,
你為什麼低著你的頭。
問他的是那乘車的人。
你看這匹可憐老馬,
它跟我走遍天涯,可恨那財主要把它買了去……
“其實,”新民放下話筒,還是忍不住對秋雨說:“我也算不上一個真正的男人,我隻能告訴你我胳膊上的刀疤是我自己所砍,到現在為止,我還沒有勇氣正視那段日子。”
“這並不要緊,”秋雨一隻手握住了他那一隻沒有握話筒的手:“你隻是需要時間。”
秋雨說:“有些時候,錯誤也是一種美麗,我前一階段看到一篇文章,說《三套車》的歌詞譯錯了,帶走的不是老馬,而是心愛的姑娘,可是有誰會因為這篇文章而改變對這首歌的喜愛呢瑕不掩瑜,我們對一件事物的喜愛也許還包括對缺憾的寬容。”
新民的淚水情不自禁地湧出了眼眶。
夜很深的時候,陳新民打電話告訴局長,說願意和瓦庭長一行乘船到重慶辦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