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2 / 2)

王國慶是胡森林進城後認識的,他們是同一個房東的房客。不是說他們租了房東的房間,是他們合租了房東的一張鋪,上下鋪,每人每月交150元。城裏人鬼精,跳蚤也能榨出油來,房東把一套三室房租了二十多人,怎麼租每個房間擺四張高低床。早晨起來,撒泡尿得排半個鍾頭的隊。盡管他倆是上下鋪,胡森林也不跟王國慶搭訕。那天早晨胡森林內急,在衛生間蹲了十幾分鍾,開了門,罵聲鋪天蓋地襲來。其中一人指著胡森林的鼻子說,操你娘的,你小子在裏麵打飛機也打不了這麼長時間。胡森林係好皮帶,說,你憑什麼罵我娘,你有種再罵一遍。那人不把小個子的胡森林放在眼裏,說,我就操你娘,怎麼了胡森林一拳朝他臉上打去,倆人打在了一起,胡森林沒吃虧,胡森林是輕裝上陣,對方是負重作戰。事情弄嚴重了,大家忙拉架,王國慶抱住了對方,讓胡森林占了便宜。事後,王國慶說,出來混,誰的娘都免不了讓別人的舌頭每天操幾回。胡森林說,我就容不得別人把我娘掛在髒嘴上。胡森林又說,我五歲時就沒了娘。王國慶看他,他眼裏一下子已滿是淚了。

王國慶原來是一家鄉鎮企業的卡車司機,企業倒閉了,王國慶才被迫進城謀生。在從前,能開車是掌握了一門技術,不愁沒飯碗,可如今,這城裏滿大街的人,隨便逮一個問問,他兜裏說不定就能掏出一張駕駛證。這時代發展太快,他倆成了犧牲品,倆人同病相憐。說起來,調查公司這份活兒,是王國慶先在報屁股上看到招人廣告的,王國慶仗義,帶上胡森林去應招,想不到公司的老板隻看了王國慶一眼就把他晾在一邊,問了胡森林一串問題把胡森林要了。臨走時,老板對王國慶說,抱歉,你一米九的身高,長得像明星,招眼,不適合從事我們公司的職業。

胡森林打量王國慶,這才發現,這個下鋪的兄弟真的是個帥哥。出門時胡森林安慰他說,有人說長得醜不是我的錯,那麼,長得帥也不是你的錯。王國慶揮揮手說,沒事,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不久,王國慶真的找到了一個飯碗,還是做駕駛員,王國慶說,別看是個人都能把車開走,可大老板的車不是一般人給開的,招人得五年駕齡以上,讓我撞上了。倆人先後搬了出去,都是住郊區菜農的廉租房,一個東一個西,偶爾通個電話,喝個小酒。王國慶把胡森林當兄弟,有一回喝酒,王國慶說,我打聽了,你這個飯碗不是個飯碗,觸犯個人隱私,要是人家告你,夠得上判三年牢。能換個別的幹幹就走人,要不,真出了事就是我害你了。胡森林知道王國慶是為自己好,這風險老板當初也沒隱瞞,調查員幹的事見不得陽光,可客戶也沒人肯把這事放到陽光下。公司開張幾年了,從沒出過事,生意倒是越來越興隆。胡森林並不把老板的話當真,王國慶不知道,胡森林從懂事開始,母親的死就把恥辱像一帖膏藥貼在他的臉上,讓他在村裏抬不起頭來,每次完成業務,他都有一種隱蔽的快樂,恥辱是這個世界強加給他的,他要報複,把那帖膏藥也貼上別人的麵孔,從這個意義上說,胡森林熱愛自己的職業。但胡森林心裏還是感激王國慶,隻有兄弟才為對方考慮。

胡森林跟了上去,他們徑直去了一樓的兒童樂園。這種大商場的兒童樂園,是專為帶了孩子的顧客準備的,有過山小火車,有塑料充氣的鑽山洞,還有擺滿了汽球的塑料池子,色彩繽紛,讓胡森林眼花繚亂,這城裏的孩子可真幸福。豆豆發現了胡森林,激動地大喊了一聲,鳥人,胡森林伸出手指豎在唇間,聰明的豆豆立即噤了聲,輕輕走過來,低聲說,鳥人,你不睡覺了嗎,你是飛過來的嗎,快讓我看看你的翅膀。胡森林原地轉了一圈,說,天還沒黑,我的翅膀藏在背上,我是乘車來的,晚上才能飛起來。你千萬替我保密。豆豆說,我知道了,別忘了夜裏替我摘下汽球。胡森林嘴裏應著,眼睛尋找胡一萍和王國慶,哪裏還有身影。

胡森林隻能到停車場去守候,一個多小時後,他們上了紅色豐田,回到了胡一萍的家。下車時,豆豆已經在胡一萍懷裏睡著了,一會兒,傳來了門鈴聲,有人開了燈,開了門。胡森林暗中歎了口氣,今天一天白忙活了。王國慶還在車裏,胡森林打算給他一個驚喜,約他去吃大排檔,順便套出一點關於胡一萍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