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子服下了李郎中的三副絕藥,仍然不見好轉。翠蓮想:這秋天一過就是冬天了,有肺病的人最忌諱過冬了。她把二嬸娘和一隻眼叫到一處,商量著該怎麼辦才妥當。一隻眼說,李郎中不是說過萬般無奈之下看看白毛老道的邪術、算算卦什麼的。翠蓮說,我原本是不相信這些的,現在看來隻有這條路可走了。她讓一隻眼把文子喚來,拿了飛子穿過的一件子衣裳,打發他到公會鎮子去找算卦先生去。
文子去了半日,回來對翠蓮說,算卦的先生看了飛子哥哥的衣裳說了,咱家的女人都是命硬的,陰氣壓過了陽氣,陰陽失調,讓飛子哥哥娶一個粗手大腳如男人一樣的女人來鎮壓邪氣。翠蓮說,這話就是放屁,男人就是男人,女人就是女人,世上哪裏有像男人一樣的女人?二嬸娘說,前些日子我和幹鹹菜到劉三炮家倒是見著了他家有這麼一個閨女,大高個子又沒裹腳,打猛看上去就是一個假小子。翠蓮問,這種女人能要嗎?打猛看上去是個假小子,這叫女人嗎?二嬸娘連連解釋說,不過臉蛋子和眉眼還算周正,不是小家子的歪瓜。
翠蓮知道二嬸娘早想給飛子娶一個女人,來照顧飛子、和飛子說話,這樣她就落個輕鬆自在。翠蓮說,不妨我們先和飛子商量一下,看他是什麼意思?二嬸娘說,我是他娘,這事就由我定下了,哪裏能問他。翠蓮說,咱們不能隱瞞人家女孩,飛子是有重病的人,萬一娶過門人家不樂意,我們也受抱怨的。二嬸娘說,不會,我早讓幹鹹菜問好了,他劉三炮家的女孩能嫁到咱顧家可算掉到福窖子裏了。翠蓮說,其實,我也想辦辦喜事,咱家有六七年沒有娶親了,這一來給飛子弟弟衝衝喜,二來給這座院子衝衝喜,可又怕委屈了人家女孩。
飛子的婚事大操大辦,凡是牽連著一點親屬關係的,翠蓮都命人下了請柬、送了喜糖。二美蓮和小武子也提前過來一起幫忙。正當大家忙得昏天黑地的時候,二嬸娘哭喪著臉來到正房對翠蓮說,飛子越來越不知道好歹了,咱們都為他忙活,他倒不知縐住那股筋,今早我把飯送到他屋裏,他火了,把飯菜全潑在地下,攤上這樣半死不活的兒子,真是沒辦法,我前輩子作了什麼孽呀。翠蓮歎了口氣說,二娘看在他是一個病人的份上就不要和他計較了,何況他又是您的親生兒子,二娘現在不要過去,我去勸勸他。
翠蓮來到西廂房,進了屋,隻見飛子臉麵朝牆團著身子,不住地喘息著。翠蓮爬到炕沿上陪著笑臉說,飛子弟弟,這是怎麼了?是不是等不及新娘過門生氣了?飛子翻身慢慢爬起來說,別人拿我開玩笑倒罷了,嫂子也在耍我,我成什麼人了。翠蓮爬上炕頭扶他坐起來說,嫂子不過和你開了個玩笑,你就認真了?你好好養著精神,等辦事那天挽著你的新娘祭奠祠堂去。飛子喘了一回說,嫂子,憑良心說,我是一日保不住一日的人,把人家好端端的女孩娶進門,不是坑害了人家嗎?我一死人家就得守一輩子空房。翠蓮說,那你好好養病,不要死就得了。飛子說,我活不長了,喘著整整三天三夜睡不著覺,好容易停下來,胸口又揪扯著疼。翠蓮說,正因為你的身子不好,我們才想著給你成個家,讓你媳婦拉扯個小孩,你就有後人了。飛子說,你們願意忙就忙吧,反正我不娶。翠蓮說,你要是硬強著不娶,我們也沒辦法,你老子養了三個孽障,最後連一個後代都沒有,二飛子連蹤影也沒了,三飛子讓土匪給砍了,就剩下你這個活寶貝了,倒是拿起架子來了,你老子活著的時候為你們兄弟三人心都操碎了,他沒了,你就不能讓他在陰間開心一些。
飛子的眼睛突然一亮,發出了異樣的光彩,他問翠蓮,嫂子,你說真的有陰間嗎?前幾天我一合眼,就看見我大大和我大爺了,他們說他們在那邊過得好著呢,非要讓我也跟他們去。翠蓮說,你那是在做夢,真正的靈魂咱們是看不見的。飛子點點頭說,嫂子給我張羅著辦吧,我萬一那一日隨我大大去了,你要替我照看好我的女人。翠蓮說,你隻管等著做你的新郎倌,少胡思亂想。
顧家所有的窗戶都用紅紙糊了,娶親的馬也選好了,八匹一色紅的。新房就擱在二嬸娘和亭锝的老屋裏。翠蓮讓文子請來銀匠,給新娘打了一套銀首飾、一套金首飾。又做了三身綢緞滾邊衣裳,兩身粗布衣裳,一件狐皮大氅,一頂貂皮帽子,兩件羊羔皮坎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