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 黑白相片(1 / 3)

徐海生已死。第五人。

此刻,原本接近真相的我們再次跌入漫漫迷霧。

我帶著滿腦子的疑問跟隨眾人走回躍進旅館,在杜少謙的授意下與他一並走進房間之後,思緒早已動蕩得一塌糊塗:如果說前四者之死是有預謀的或是遭逢意外,那麼,後者的身上顯然疑點重重。是什麼原因誘發徐海生如此孤注一擲地舍棄性命,卻又終究不肯表露半分真相?難道掌控這份隱秘的幕後黑手真的可以遮天蔽日,完全超出我們的想象?

“確實超出了我們的想象!”我把心底的疑問拋給了杜少謙之後,他字字鏗鏘地對我說道,“邱明,還記得我曾經問過徐海生,張樹海是從哪所監獄逃走的嗎?”

“鳳城監獄。”我隨即脫口而出,“杜科長,這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

“就是這所監獄不對勁!”杜少謙一針見血地斷然道,“它讓我記起了十年前一樁駭人聽聞的舊事情。如果張樹海真的與這件事關係匪淺,那麼咱們將要麵對的,可就不僅僅是幾個人那麼簡單,而是……而是一個極為秘密的特務組織!”

“特務組織?”我渾身抖出一串激靈,忙問道,“杜科長,十年前的舊事究竟是什麼?”

杜少謙沉吟道:“邱明,你先別著急。在說出這件事情之前,咱們先要弄明白李光明這個人。我在想,倘若當日他果真是將計就計,然後跟隨咱們登上江心島,他的最終目的會是什麼?”杜少謙單手托住下頜,繼續說道,“李光明絕不會笨到明知江心島危機重重還陪著咱們拚命涉險,這一點根本是毋庸置疑的。那麼,除了江心島咱們還曾去過什麼地方?——駐防哨所。當然隻有哨所!也就是說,陳連長那裏很可能有李光明為之感興趣的東西,或者說是有幕後黑手感興趣的東西。這個幕後黑手假借李光明的眼睛去觀察,然後得到他想獲知的信息之後,再將李光明殺害於河岸密林;與此同時,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連同張樹海一並幹掉。這樣的話,就算咱們已經懷疑上了張、李二人,到時候至多也就是死無對證,幕後黑手由此便可以繼續隱藏自己的身份。”

我猜測道:“杜科長,要是果真如你所說,那麼咱們是不是就可以完全肯定,徐海生根本就不是殺害張、李二人的凶手?可是……他為什麼不為自己辯解?而是選擇替幕後黑手去死呢?”

杜少謙道:“依照陳婆的思路,從表麵上看來,徐海生確實有殺害張、李二人的理由。而且,這個理由是非常充足的。但是,如果你仔細想想此前眾人在廳堂裏的那些細枝末節,你就會發現,事情沒那麼簡單,甚至有些別扭……對!就是別扭,簡直別扭透頂!邱明,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到,在廳堂裏眾人相互對質的時候,徐海生嘟囔了兩句極其奇怪的話,他說‘為什麼選我……’”

“‘為什麼選我’!沒錯!”我搶過話茬兒,“就是這句話!我當時就覺得很奇怪,心裏還琢磨了一會兒,這句話是挺別扭的。難道是幕後黑手暗示他,讓他出來頂替所有的罪過?可是……可是這樣一來又不合理了——明明李桐指的是他約張樹海在河岸密林相見這件事,這根本就是事實,怎麼想也都與這句話不搭界。再說,李桐跟杜科長你一樣,都是臨時被吳先生選中來到這裏的,他怎麼可能跟幕後黑手扯上關係?”

“這也是我疑惑不解的地方。”杜少謙說,“但更讓我詫異不已的是,胡建設居然也同樣說了句奇怪至極的話——‘那《紡花車》的戲文兒你用不用再給大家夥兒背背?’這句看似不經意的斥責,我思來想去都覺得是胡建設是在有意告誡徐海生,換句話說,他是在利用這句話來向徐海生傳遞某些信息,而從徐海生此後的表現來看,顯然這句怪話對他的死起了非常關鍵的作用!”

我聽罷杜少謙的分析,繼續猜測道:“杜科長,如果你所有的推斷當真如此,那胡建設可就無論如何都脫不了幹係嘍!可是我不明白,那句‘《紡花車》的戲文兒……’究竟在暗示著什麼?還有江心島上無臉士兵說的那兩個‘肉’字,怎麼他們說的話都同樣怪異?”

杜少謙盯著桌角上的八角解放帽:“這三句怪話,我們必定要查個水落石出。但是,在沒有足夠證據的情況下,此刻我們還不能驚動胡建設。而目前,我更擔心的卻是獠牙剃刀這個異常詭秘的家夥,我迫切地想要看清楚,那張麵具的背後到底隱藏著一張什麼樣的麵孔!”

我追問道:“杜科長,你在懷疑獠牙剃刀才是這所有一切的真正幕後黑手?還有就是,剛剛你提及的秘密特務組織究竟是怎麼回事?張樹海和這個特務組織之間又有什麼關係?”

杜少謙將目光從八角解放帽上拿開,麵色沉鬱:“說起來……這件事也要追溯到十多年之前。當時,在整片遼東地區的刑偵係統之中,有那麼很長一段時間,所有人都被兩個字眼弄得心神不寧,甚至有時都到了談虎色變的地步,因為內部會議裏一旦提及那兩個字眼,往往都意味著又有一樁血腥的命案發生。而這兩個與死亡密切相關的字眼就是——‘暗花’!”

“暗花?它們是什麼?”我繃起身子,“杜科長,難道指的就是你口中的秘密特務組織?”

“不錯!他們是當年國民黨逃離到台灣時安插在大陸的諜戰人員,但是,這批諜戰人員潛伏下來的真正目的卻並不是為了獲取我方的某些情報,而是……實施血腥殘忍的報複!”杜少謙表情嚴峻,繼續說道,“隻不過這個秘密組織行事異常奇特,各自為營,甚至在行動的過程中,不惜舍掉自己的性命以求功成。可惜時至今日,我方依舊無法獲知這個秘密組織的具體人數,也就是說,他們很有可能還在我們看不見的角落裏繼續潛伏著,伺機而動!還有最重要的是,他們報複的對象和手段……”

我見杜少謙欲言又止,忙接茬問:“難道有什麼不同的地方?”

杜少謙連連點頭:“他們報複的對象僅限於我方的諜報同誌!就是那些曾在解放戰爭中立下赫赫功勳,卻又安然身退的無名英雄們。而他們的報複手段更是匪夷所思,正如同‘暗花’這個名字一樣,在夜間裏以爆破的方式組織暗殺,用他們自己的話講,就是‘暗花盛開,粉身碎骨’!被害者往往被炸成一堆麵目全非的肉泥。我方在抗美援朝前夕那段時間,至少有十幾位隱姓埋名的諜報同誌遭了毒手。我想,那些藏在暗處未被肅清的家夥,一旦敏銳地嗅到什麼風吹草動,肯定還會再次浮出水麵。”

我愕然張大了嘴巴,接著問道:“可是,杜科長,聽你此前的意思,你好像懷疑張樹海也是‘暗花’組織的一員?這個……有可能嗎?”

杜少謙道:“不是可能!是確信!邱明,我的推斷是,徐海生曾說過,張樹海是從鳳城監獄逃脫的死刑犯,又是在十年前的抗美援朝期間;而我記起的那樁駭人聽聞的舊事情,正是發生在十年前的鳳城監獄,那名將要被槍決的死刑犯曾對自己是‘暗花’組織的成員供認不諱……當時,這樁越獄案在刑偵係統一石激起千層浪,內部人員幾乎沒有不知道的。再加之張樹海和李光明來到魁嶺之後替換身份等這些證據,所以我才得出了這個結論。”

我聽罷倒吸了一口涼氣:“杜科長,那張樹海是用什麼方法逃出防守嚴密的深牢大獄的?另外,你說脫逃的隻是張樹海一人,可是顯然此後他都是同李光明狼狽為奸的,那麼李光明的身份又是什麼?”

杜少謙道:“邱明,難道你忘記了?張樹海是‘暗花’組織的一員,深牢大獄雖然防守嚴密,但又怎麼抵得住炸藥的威力?張樹海正是基於此才成功地逃出生天的。而且我敢斷定,提供給他炸藥的幫手不是別人,正是李光明!因為分發給係統內部的調查筆錄我曾經仔細閱讀過,其中提到,案發之後監獄之中曾有一名更夫神秘失蹤了,這名更夫負責監獄日常的瑣事工作,諸如為犯人送飯等事情,他完全可以接觸到身為死刑犯的張樹海。這也就可以解釋,為什麼張樹海和李光明會一前一後抵達魁嶺!我想必然是有什麼事情牽絆了李光明,讓他沒有同張樹海一並逃走;或者李光明自知此事關係重大,害怕一旦越獄失敗牽連自己,從而留了個心眼兒靜觀事態,等到張樹海果真逃走了,他這才尾隨其後,直到他們會合於魁嶺。”

我有些疑慮重重:“杜科長,可是……我有一點不明白,是什麼原因誘發李光明犯險去協助一個死刑犯越獄?難道李光明也是國民黨潛伏下來的特務不成?除此之外,我真的想象不出來,一個身家清白的人會做出這樣瘋狂的事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