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 黑白相片(2 / 3)

杜少謙笑道:“李光明絕不會是潛伏特務,世間怎麼會有如此湊巧的事情?而且有一點你忽略了,李光明曾經是木幫中人,這一點你我可都是清清楚楚的,不是在木幫裏生活的人,又怎麼可能在鴨綠江的驚濤駭浪裏遊刃有餘?潛伏特務可沒心氣在木幫這種行當裏混日子。但恰恰又是這一點,讓我弄懂了李光明這麼幹的最終目的。”

我更加疑惑:“杜科長,李光明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杜少謙一字一句:“江心島。江心島穀底的沙船。隻有這個原因才會讓一個鬱鬱不得誌的更夫為此鋌而走險,為之瘋狂!”

“是了!”杜少謙話音將落,我便興奮地站起身來,“杜科長,你這麼說我就全然明白過來啦!一定是李光明在給張樹海送飯的期間,張樹海利用穀底沙船之事做誘餌,然後才讓李光明甘心就範為之賣命!所有的事情如此推斷就全都聯係起來了,張樹海逃往魁嶺也是他事先就計劃好的,而他與李光明此後替換身份,拉攏陳光賭博,顯然都是為了那艘沙船。再往下細想,就是張樹海之所以拉攏李光明,也並非是想當然,其中最重要的因素就是李光明曾經是木幫中人,而張樹海深知隻有木幫中人才可以幫他成功登上江心島。張樹海這是一石二鳥,把所有的事情都想透了,既可以讓他逃走,又可以完成他想完成的事。如此這般,就是說張樹海在沒去魁嶺之前,就已經知道江心島沙船這樁事!”

杜少謙聽罷示意我坐下身來,他繼續說道:“邱明,事已至此,讓我們再行羅列一下視線之中的這些人,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待會兒將是我們確定另外一條重要線索的關鍵時刻。”

我看著杜少謙微微上揚的嘴角,體味著他話中猜不透的深意,緩緩說道:“在這些人當中,業已身亡的有:暗花成員張樹海、木幫中人李光明、曾是照相師傅的徐海生、江心島上的無臉通信兵,當然,還有被割掉頭顱的吳先生。至於其餘的,那就剩下當年幹過剃頭匠的胡建設、躍進旅館的雜工陳婆、軍營哨所裏的陳連長以及自始至終藏在暗處的神秘人獠牙剃刀。而咱們目前無法確定身份的,就隻有吳先生和獠牙剃刀二人。”

杜少謙一邊點頭一邊站起身來,他先是望了望窗外依舊陰沉的天空,接著,陡然轉過身來,目光再次放在了桌角上那頂八角解放帽上,然後我聽到他說:“邱明,現在讓咱們看看它都會告訴咱們什麼吧。撕開它,那頂帽子!”

我有些吃驚,盯著杜少謙愣了愣,直到他如炬的目光投入了我的雙眼之後,我這才確信他並不是在跟我開玩笑。於是我伸出遲疑的雙手將八角解放帽拿起,小心翼翼地拆解著帽簷下裸露的線頭。而直到此刻我才發現,這頂八角解放帽曾被打開過,因為縫製的線有著明顯的痕跡,寬大又顯得笨拙。與此同時,我的手指隱約感覺到帽子內裏有塊巴掌大的堅硬東西——它會是什麼?難道,這個東西真的就是杜少謙口中的另外一條線索?

想到這裏,我不敢再猶豫,繼續撕扯著剩餘的縫線,那硬物先是露出了一塊略帶鋸齒狀的邊角,看起來似乎是一張紙片,待我小心翼翼地將它扯了出來,才發現它是一張三寸見方的黑白相片——這張黑白相片是兩個人的合影,由於年代久遠,相片邊緣的鋸齒已然被磨得翹了邊角;但即便如此,相片上兩人的麵容依舊清晰可辨,尤其是女子頭頂上那朵綻放的花朵和兩頰濃重的腮色,無可否認,它們都是紅色的。顯然在那個年月,隻有結婚這類的場合才會打扮得如此隆重。隻是,待仔細觀瞧相片上另一位男人的模樣時,我不禁冷汗迭出,語氣頓時也變得結巴起來,忙支吾道:“杜科長……這,怎麼會?怎麼會是他?!”

杜少謙接過相片不住地端詳,滿臉的興奮之色溢於言表:“邱明,我們終於驗證了此前的推斷!”他用手指狠狠戳著相片上那位年輕且略帶文氣的麵孔,“吳先生……吳先生果真曾在魁嶺!他的身份終於被確認了!沒想到!真沒有想到!徐海生臨死之前會給咱們留下一條這麼至關重要的線索!”

我顫抖著手指又扯過相片:“這麼說,吳先生果真是十年之前細菌病傷兵中的一員?那麼他前來魁嶺就是重歸舊地了!可是,徐海生為何要把它留給咱們?你又是如何知曉這張相片在帽子裏的?還有,相片之中的這個女人又會是誰呢?”

我一連串問了許多問題,直盼望杜少謙能盡數解答以解心中疑惑。

杜少謙見我略顯激動,擺手示意我坐下身來。他壓低了聲音說道:“首先,徐海生能在臨終之際把這條線索留給咱們,肯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也就是說,在沒有眾人廳堂對質之前,他就已經隱隱預感到,自己或許將要結束生命,否則他不會將線索早早地就縫在帽子裏頭。由此,我們可以判斷出,他心中必定是有難言之隱,才使得他無法將秘密直接告訴我們,而是通過這樣極端的方法。而我似乎能感覺到,他之所以受製於人,就是因為胡建設所言的那句‘《紡花車》的戲文兒’隻要破解了這句話所隱藏的暗示,徐海生之死的真正原因也就迎刃而解了。再者,我之所以推斷出這頂八角解放帽有古怪,是因為眾人在廳堂對質期間,徐海生不止一次將帽子摘下又戴上,我想他是在引起我的注意。而更為關鍵的是,咱們在葦塘枯井間的一些細節——徐海生是在摘掉帽子並將帽子扔掉之後才跳入了枯井裏,接著才被大哼哼剔成了一堆碎骨拋了上來。試想一下,換作你我其中任何一個人是徐海生,在即將結束自己生命的時候,怎麼可能再去在意那些瑣碎無比的事情?所以,他扔掉帽子這個細節明顯多餘,我正是根據這條不合常理的表現才斷定,帽子裏必定藏有古怪。還有就是你的第三個問題,相片中的那名女子是誰?我的推測是——小文字溝自殺身亡的蓮鳳……”

“杜科長是說挖誌願軍戰士肝髒的蓮鳳?”我無法克製自己的疑問,忙問道,“你的依據又是什麼?”

“因為蓮鳳就死於十年之前!”杜少謙轉而說道,“邱明,其實,咱們不知不覺已然找到了一個極為重要的吻合點,那就是所有與案件相關的人員都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相互交集過,而今天所發生的一切都與十年前有著密切的聯係。因此,現在我們要解決的是,十年前的魁嶺,吳先生與張樹海、李光明、徐海生、胡建設等人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麼,如果我們解決了這個問題,那麼,吳先生之死也就會順理成章地浮出水麵。當然,在這個推論的基礎上,我們還要找陳婆來確認它們,確認這個女人是否就是蓮鳳。倘若這個結果果真得到了確認,我們就完全可以肯定:吳先生必然就是蓮鳳的丈夫,他在同蓮鳳結婚的時候,請來了當時在做照相師傅的徐海生拍攝了這張相片,而這張相片卻被徐海生悄悄留存了一份。不久之後,吳先生因為某些原因離開了他的妻子蓮鳳,然後又於十年之後重新回到了舊地魁嶺。”

我顯得有些興奮,忙說:“那還等什麼,我現在就去找陳婆!”

杜少謙製止住我:“邱明,你先不要衝動。容我再想一想,有條重要的線索我還是沒有弄清楚——既然我們找到了所有視線之內的人的吻合點,那麼,獠牙剃刀究竟會是誰?十年前他又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

我順著杜少謙的思路左思右想了一陣兒,突然一個念頭霍地重新爬上了我的心頭:根據此前獠牙剃刀留給我們的諸多線索,杜少謙已然推斷出了些許疑點,其中最值得懷疑的就是那把莫名其妙的剃刀,目前我們已然知曉胡建設當年就幹過剃頭匠這個行當;另外,通過在江心島獠牙剃刀留下假詭雷戲弄我們這一點,杜少謙判斷出此人必然深諳爆破一類的東西,而從我們掌握的情況來看,張樹海曾是“暗花”成員之一,爆破當然是他的拿手好戲;再者,在前往江心島的途中,杜少謙還判斷出獠牙剃刀熟悉水性,而李光明也曾是木幫中人並在鴨綠江上流放過木排——結合這些線索來看,顯然,獠牙剃刀的身上都可以找到這三個人的影子,或者說是這三個人的綜合體。但是,當日吳先生被害之時,張樹海和李光明都曾跟隨我們,並且形影不離,他們是絕不可能分身再去扮演獠牙剃刀的,那麼,唯一的可能就隻剩下胡建設,隻有胡建設當時沒有在場,他真的就是獠牙剃刀嗎?

想到此處,我再也無法克製胸中的疑問,繼而將所思所想通通告知了杜少謙。沒承想杜少謙聽後卻不置可否,他反問道:“邱明,你是否還記得,咱們曾經通過麵具和袍子判斷出獠牙剃刀此人心思縝密,試想他又怎麼可能是胡建設這樣粗枝大葉的人?還有,倘若胡建設真的是獠牙剃刀,他處處留給我們那麼多線索的真實目的是什麼?如果胡建設試圖有意掩飾身份假扮獠牙剃刀,那如何解釋那把最能表明他身份的剃刀,將它處處展現在咱們麵前,這不是掩耳盜鈴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