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堆舊墨跡是“紙人割頭顱事件”的傳播者所為,他在家族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據說這位身材細長的男人酷愛記錄,以至於《婦科經症》以及《奇門遁甲》這等古籍他都抄寫得兢兢業業。但是家族後人顯然與他最初的願望背道而馳——他們無心弄懂舊墨跡上令人頭疼的晦澀,隻記下了那一筆圓勁精妙的小楷以為談資,甚至我在翻看那堆充滿驚悚的故紙時也犯下了同樣的錯誤……
二〇一一年五月二十四日,我廢掉已經完成的六萬字,寫了《遼東軼聞手記》的第二稿:
其實,到了我這把年歲,有些事情本該讓它過去,不好再舊事重提的。
隻不過,在那些過於漫長歲月中間,“紙人割頭顱”這樁往事始終如影隨形般飄蕩於我的周遭,總會讓我望著鏡子裏的自己不可遏製地戰栗連連,究竟無法剝離。因此,有時候我常常在捫心自問:倘若在我死掉之後,它是否還會裹纏著我幹癟腐朽的屍骨啃咬撕榨,如何都不肯離去?又或許這已然就是我的宿命,注定的在劫難逃?
半個世紀了。
半個世紀,我懷揣著這份秘密苟延殘喘地存活於世,雙腳孤獨地顛簸流離於這片土地的大江南北,逃遁,似乎成了我的家常便飯。甚至,一個微不足道的眼神,半句無關緊要的閑話都會讓我噤若寒蟬,掩麵奔走。到了今天,我想這種懲罰應該走到了盡頭,它已經讓無法擊敗的時間把那個曾經生機勃勃的年輕人變成了如今風燭殘年的我,難道,這世間還有什麼比這更讓人感到惶恐不安嗎?
我真的老了,動一動,身體裏那些關節就會跟我抱怨不止。
而今天,我之所以決定把“紙人割頭顱”這件親身經曆的事情公之於眾,是因為我不久之前才獲知,與之相關的最後一位重要人物業已離開了這個世界。這或許意味著我的敘述不再需要承擔任何風險?
——世事無常,誰又知道呢?
所以,請你在閱讀完這些本就不該流傳於世的文字以後,盡快地將其付之一炬,然後忘掉它們,用心過好餘下的日子……
直到二〇一一年八月十九日,我擺脫了前兩次的“潰敗”,嚐試著寫下了《遼東軼聞手記》的第三稿。幸運的是,這次,我和我筆下的文字選擇了相互信任。
當然,這也跟在此期間許多編輯朋友們的幫助和鼓勵不無關係。他們是:周顯亮、武寧、柳絮恒,以及戚小雙;尤其是策劃出版本書的戚小雙兄,他對於本書的“打磨”幾盡“苛刻”,時常讓我這個作者感到汗顏不已。深情厚誼,良可感念,於此一並謝之。
窗外大雨。電閃。雷鳴。像極了這部小說的開篇。
也許,正有另外一個故事在馬不停蹄地穿過陰沉的天空?
在結束這篇後記的書寫之前,我又重新閱讀了整部小說。那些如此生硬的描寫和糙陋的對話依舊讓我搖頭不已,我還是沒有給予它們本應有的肯定。
但,可以肯定的是,這部失敗之書並不會擊碎我對“寫點什麼”的那分熱愛。隨著這場大雨的消退,我必定會收拾情緒,重裝上陣。
——這似乎就是人們常說的“好了傷疤忘了疼”。
故作深沉?有點煽情?反正……就是它了。
是為後記。
葉遁
二〇一二年十月二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