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初升,天色漸亮,金燦燦的晨曦灑在混濁不堪的黃河水道上,泛起一片魚鱗般的光芒,閃爍不定,耀眼奪目。船老大終於鬆了口氣,吆喝大兒子阿彪過來替他掌舵,自己騰出雙手抽了一回旱煙,昏黃的老眼瞅著桑三娘等人,心裏嘀咕道:“這幫江湖中的男女急衝衝逃離孟津鎮,莫不是犯了什麼殺人越貨的勾當,急著躲避官府捕快的緝拿?那我不成共犯了麼?”想到這裏,不由打了個寒顫,既有些擔心平白無故惹上官司,又有些擔心他們會殺人滅口。
木小婁終究是少年心性,枯守了一整夜,實在熬不住了,搓著雙手在船舷上踱來踱去,舒展一下筋骨。他偶爾立定極目遠眺,忽然望見波濤之中有一艘輕便小艇,緊跟在大船後麵三五裏的地方,不即不離,透著幾分蹊蹺。木小婁心中頗有幾分疑慮,叫過船老大來一問,說可能是早起的客船或漁船,這在黃河水道中是很尋常的。
木小婁盯了片刻,終究不能釋懷,向桑三娘道:“桑護法,你看那艘小艇一直跟在咱們後麵,好不尷尬。要不要稟告阮堂主一聲?”桑三娘皺起眉頭,她殊不願為了一點小事貿然打攪阮無憂,顯得自己很無能,當下吩咐船老大加快船速,想辦法將它甩掉。船老大答應了一聲,將旱煙杆敲滅了插在腰間,費力地扯起二道風帆,大船吃著風力,有如長上了翅膀,箭一般地向下流駛去,不一刻工夫便將那可疑的小艇甩在視線之外。
流蘇和焚琴見天色大亮,先後鑽出邊艙,到船尾的行灶旁生火燒水,準備茶湯。清晨露水濃重,稻草木柴都濕漉漉的,才一擦著火就冒出大量的濃煙,嗆得二人眼淚汪汪,咳嗽不絕。流蘇皺著眉頭埋怨道:“你倒是小心一點呀,呃咳……這麼多煙……人都給你嗆死了!”焚琴越發慌了手腳,不知該怎生是好。
船老大的小兒子阿犢實在看不過去了,撤去手中的竹篙,大大咧咧道:“船上的營生,你們做不慣的,還是俺來吧。”說著搶過吹火筒,“突突”用力一吹,又加上幾根木柴,紅騰騰的火焰頓時竄了出來。焚琴忙不迭向一個大吊子裏裝滿水,穩穩安放在行灶上,水珠滴落在灶火裏,“嘶嘶”作響。
流蘇拍拍胸脯,長長喘了一口大氣,微笑道:“多謝這位大哥了!”又朝焚琴扁扁嘴道:“你就會拎個吊子,其他什麼都不會,笨!”焚琴頗有些不服氣,偷偷嘀咕道:“你也不會吹火嘛,還說人家,五十步笑一百步。”流蘇故意扳起俏臉道:“你在說什麼?我的耳朵可是很尖的喲!”焚琴吐吐舌頭,悶頭向行灶裏添柴火,不敢再惹流蘇生氣。
阿犢漲紅著臉呆望著流蘇,隔了半晌才訕訕傻笑道:“這種吹火的粗活,原本就不是小姐做得來的。”流蘇“撲哧”一笑道:“小姐?我可隻是個丫鬟喲,生火燒水原本就是我份內的事,隻是我笨得緊,做不來!”阿犢撓著腦袋,一臉誠懇地道:“俺不信!你比城裏的什麼千金小姐都要漂亮,怎麼會是丫鬟呢?”流蘇俏臉一紅,心中頗有幾分得意,但聽到如此露骨的溢美之辭,終究有些不好意思,當下別過頭不去理他。
阿犢還以為自己說錯了話,惹她生氣了,一時間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如何賠不是。船老大不願小兒子跟這些江湖中的男女打交道,唯恐惹上麻煩,便皺起眉頭喊道:“阿犢,阿犢,過來幫個手!”阿犢連忙答應一聲,戀戀不舍地望了流蘇一眼,慢慢挪到乃父身旁。船老大隨手給了他一個栗暴,低聲罵道:“丟魂了嗎?告訴你少去惹他們!”
焚琴頗有些嫉妒,臉上似笑非笑,說道:“那傻小子臉羞得這麼紅,八成是喜歡上你了。”流蘇瞪了他一眼,道:“你少貧嘴,看我不告訴堂主,好生敲打你一頓。”焚琴吐吐舌頭道:“別,再不敢了!這年頭,連說實話都招惹是非。”流蘇隨手拾起一根木柴,在他腦袋上輕輕敲了一下,道:“正是因為說實話才惹人討厭!枉空你一身小廝的行頭,連這個道理都不懂啵?”焚琴嘻嘻一笑,有心再調侃幾句,但見她神情似乎有幾分不悅,忙把話頭咽回肚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