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潘多拉和娜娜站在白衣觀音前,乖乖地啃著黃金瓜,奶奶供過佛的,因為佛享用過,這瓜便也有了法力。潘多拉努力下咽,咽喉部阻力越來越大,這努力越來越形於顏色,終於,奶奶問,拉拉你怎麼了?潘多拉一鬆勁,胃裏的東西湧了上來,啊嗚一口,吐在供桌前。這太不恭敬了!潘多拉從後門竄出,在一刹那,她看到那幾個從奶奶被窩底下爬出來的男人也同她一起竄出,又一恍惚,是她老公從那小妖精的被窩裏赤身竄出,火熱的肌膚擦過她冰涼的左臂。她趴到院牆上,一低頭,滿嘴汙物都噴在滿牆怒放著的牽牛花上。
娜娜堅持說拉拉應該回城裏去看病,無緣無故怎麼會吐成這樣呢?潘老媽小心翼翼地說,不會是招了什麼邪祟吧?奶奶白了她一眼,在觀音像前招了邪祟?說的是什麼話?!娜娜說,是得病了,看看醫生就好。他們站在潘多拉的床邊,圍成一圈,潘多拉覺得他們都像是醫生。娜娜說,拉拉就是這麼脆弱。
潘多拉這一吐,把家裏人的心,都給吐軟了,潘老媽暗地裏責怪一家人不該這樣給女兒臉色看。潘老頭說,都怪她自己,做錯了事,給她點臉色看看她就受不了啦?可是,潘老頭說到最後,眼睛都有點酸了,這孩子,這些天跟在娜娜後頭都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呢,看看娜娜這得意架勢,嘖嘖。午飯的時候,奶奶當著大家的麵,把一副翡翠鐲子給了娜娜,說,娜娜,外婆從前好像說過要把這鐲子送你陪嫁的,你不討,我也不舍得給,這回啊,給你了。幾時帶那個男人過來我們看看,要看準點,不能再折騰了,你呀,也不年輕了。娜娜的臉色一點一點沉下去,漸漸和手中的翡翠鐲子一個顏色。她呆了一會兒,把鐲子套上了。潘老媽看也不看這鐲子,心想,不知道哪個相好送的,多少總值幾個錢。
隔壁張婆婆一臉興奮跑進屋來。潘老媽以為這老太太聽了會兒壁角,這會兒熬不住了,要來看看這鐲子的成色。老一輩的女人,對玉啊翡翠啊說起來個個內行似的,也許,年輕時在海盜手裏看多了這種貨色吧。不想張婆婆張口便說,出人命了!一桌子的人都驚得立了起來。張婆婆對她們的表現很滿意,於是,口齒清楚地把村東頭鄔家的兒子在上海南京路金店搶金子的事情演說了一通,她說,賭博害人啊!那孩子人是不壞的,就是被賭博害了,眼裏隻有大筆大筆鈔票,又不肯吃苦掙一眼一眼小錢,狠狠心就搶了!
娜娜說,不可能,我上個月還見過他!
張婆婆說,真的,電視上都放了,她姑姑在美國都看到了,打電話給他媽媽,他媽媽這才知道,這不,在家裏嚎著呢!都要撞牆了!不是要出人命了嗎?
娜娜說,我去看看!
潘老太喝道:別去!
張婆婆又一路小跑著到另一家去了。娜娜問,外婆你幹嗎不讓我去?我和她兒子是同學呢!潘老太歎了口氣,說,你去有什麼用呢?娜娜說,我還真幫他找過幾份工作,沒做幾天,他就做不下去了,要麼說人家看不起他鄉下人,要麼說工錢實在太小,總歸是既想清閑又想錢多,難呢!
潘老媽也跟著歎氣,說,都是他媽媽從小嬌養,待他太公一樣,這下好了,出事了。
潘老太眼光冷冷掃過來,潘老媽立刻垂下頭去,她自己是沒資格說這話的,眼前還擺著這樣一個女兒呢。
潘多拉一聲不響,也不敢離開飯桌,手腳隻打哆嗦,好像她也去搶過金店了。
娜娜的臉色紅潤起來,笑了一聲說,舅媽,人被高利貸逼著,走投無路了,真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誰有我們拉拉這樣的好福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