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整個工地炸開了鍋。所有的機械都停了下來。一些大膽的人先圍了過來。一個懂點鬼神巫術的人,蹲下身體,按住小劉的人中,救活小劉,再扶他離開工地。
所有的人都議論開了。工地的領導聞訊趕來。所有的領導,就地開了碰頭會。
青天白日的,活見鬼了,這種東西都見得到。燒,燒,一把火燒光你,管你是惡鬼還是凶煞。全國一年要修多少路,不知道挖了多少墳墓,要真有鬼,這些工程還做得下。
學唯物辯證的領導還是不相信鬼神這些說話。十幾個大小領導,一致認為就地燒了這具幹屍。
幾個司機開走幹屍周圍的挖掘機、卡車、推土機。一些膽大的人在另一邊堆了一堆幹柴,一個大膽的挖掘機司機小汪,開來另一台挖掘機,把幹屍和棺材木攏到柴垛上。一個人提來兩桶汽油,澆在柴垛上麵。
一個領導劃了根火柴,丟了上去。嘭!整個柴垛都燃了起來,熊熊火焰直衝天。
所有的東西都燒成灰了。工地又恢複開工了,大家一直熱火朝天忙到天黑收工,回工棚洗澡吃飯休息。
十一日,也就是第二天,照樣是大晴天,是個施工的好日子。工棚裏所有的人都出去,唯獨小劉還沒起床。機械班班長親自來請,才發現小劉一身都涼了,全身青色,早就沒了呼吸。
工地上死個把人,不算大事,各方按照既定的程序,妥善做好了善後處理。
十二日,也是大晴天,照樣開工。卡車班的工棚裏,那些卡車司機早起去上班。唯獨小王還躲在蚊帳裏睡覺。和他交情最好的司機小陳,不忘掀開蚊帳喊小王上班,才發現小王沒了呼吸,也是全身青的。
和小劉一樣,各方按照既定的程序,妥善做好了善後處理。
省道工程並沒有受到影響,繼續施工。不過各樣流言傳開了。有說幹屍陰魂不散,勾去小劉和小王魂魄了。有人說,那石灰粉竄進他們肺部,石灰粉有大量屍毒,他們中屍毒而亡了;不然不會屍體發青,一般的人死了,屍體都是白紙一樣。
我是十三號中午去表叔那裏蹭飯吃,才聽表嬸和幾個婦女在說這些事。
吃飽飯,表叔問了一些話,無非不是我奶奶病好點沒有,我奶奶是他姑媽。我說沒好,到了冬天,越發厲害了。表叔歎了口氣,說我奶奶是胃病,常年餓的。
表叔特意把我送出公棚。兩個人經過一個工場,多少年前是個公用墳地,土方工地一動,不知道多少古墳被挖。到處都是白骨、骷髏頭、石灰、煤炭、棺材木。挖開山體留下一堵紅土牆,還沒修護坡,十幾處都是半截棺材,或多或小,留在土裏。上麵石灰,下麵煤炭,四周棺材木,一兩根白骨刺,特別顯眼。
金色冬陽下,那股陰沉的腐臭味還是那樣的隆重。不知道表叔害怕沒,我全身涼絲絲的,感覺爛棉襖裏都生了冷汗。
特別靜,整個工場的土方工程都做完了,工人和機械都撤走到下一處土方工地去了。陽光下,兩條不長的影子,隻聽到兩個人的連綿的腳步聲,一大一小。
我甚至聽到了我心跳聲,嘭咚,嘭咚!
走過工場,拐了一個彎,工棚裏的人就看不到我和表叔了。
表叔從棉衣裏取出一包白麵,有七八斤。他對我說,“拿回去,給你奶奶吃。不要告訴別人。別人知道了,我和你表嬸就要被開除了。以後你來這裏,就沒人給你飯吃了。”
我知道,這袋麵粉是我表嬸表叔從食堂你順出來的。我十分保證,點了頭。表叔知道我口緊,摸摸我的頭,放心回去了。
怕人看到,我也學表叔,把麵粉揣在懷裏,順著他們修的建議公路,轉過一個山頭,來到另外一個工場。也就是表嬸他們說燒幹屍的地方,這幾天天晴,白天和晚上都沒有刮風,加上做事的人文化水平都不高,沒人去清理,都是繞著走,那堆燒幹屍的灰滓安然無恙堆在原地。這個工場還沒完工,還有很多人在幹活。初十下午那個燒幹屍灰跡還在,那種揮之不去的死亡臭氣很濃,可我一點都不怕,在同齡人中,我的膽子還是蠻大的。
走過這個工場,順著熟悉的山路,我很快到家。先回到自己家裏,拿出一個大海碗,截留一海碗麵粉。然後再把剩下的麵粉給奶奶送去。奶奶知道是她侄兒托我給送來的,自然是高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