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7章 此情可待成追憶(5)(1 / 3)

他們背向而立,身後是一個沉默了的背影。這是他們最後的擁抱——背向而立。他們之間——作為情人——已經到了盡頭,這是他們最不願意但又不能左右的結局!她和他都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貞操論者。可是那件事就象一座大山矗立在他們之間。他們就是被那座山生生的撕扯開來。他們原本是連在一起長在一起,如今卻被活活割斷了生命相連的結。一股血腥味在他們的四周彌漫著散開來。

黃葉後來經常這樣想,如果已經預見到這樣一個結局,自己還會那樣做嗎?她不能回答自己。事情的發展是無法假設的,也根本不存在假設。人們在做任何一件事的時候,總能找到一個很冠冕堂皇的理由。就象當初自己決定的時候,不就是為了那份至高無上的愛嗎?所以當遠離愛的時候還自以為離愛越來越近。所以她——黃葉——那樣選擇了,那樣做了,義無返顧,壯懷激烈。

這一切來得是這樣的猝不及防,也不可能防備,因為你所想設的是一個無限美好的未來,苦盡甘來的未來!然而這樣的結局卻以它高高在上的姿態嘲弄著這個充滿幻想的童話,嘲笑著黃葉!黃葉感到自己狼狽極了,窘極了!簡直,簡直是無地自容。都去了,一切都去了!所有曾經堅守著的那些無法說清道明的東西在那一瞬間全部都灰飛湮滅!

灰飛湮滅!黃葉覺得自己象是被掏空了一樣,連心跳都沒有了。她覺得自己就象漂浮在空氣中的一片羽毛或者一粒飛沙。她想抓住些什麼,但什麼也抓不住,她的所有已經被摧毀,連一點廢墟都不曾留下。

她更無法去想他,她不敢!她正在昏睡,突然被一陣說話聲驚醒。就這兒,爸爸!她就在這個病房。一個人來到虞州市,生了病身邊連個親人都沒有。我想幫她,可她卻拒不接受。她一定有什麼想不開的事情,還是你開導開導她吧!

她聽到了他們的敲門聲,她把臉轉向了牆那邊。姑娘,你有什麼想不開的事情,不妨說一說,我們會幫你的。那個熟悉的聲音,就在她身後。她一動不動。姑娘,你難道就老是麵對著那麵牆嗎。你轉過臉來就會發現我們是真誠的。我們是真的想幫你。

她的眼裏又蓄滿了淚,肩頭在微微抖動。剛開始,她努力克製自己不發出聲音,後來她實在忍不住了就放開了聲音。她渾身都在發抖。她的聲音在漸漸減弱,她覺得自己的心又縮成了一團。這次真的要死了。不行,在死之前一定要看他一眼。她用盡了全身力氣要轉過身來。她這才發現自己已經沒有轉身的力氣了。

快去叫醫生,他焦急地喊道,然後是雜遝的腳步聲。

你醒醒,她聽到他在耳邊呼喚自己,你趕快給我醒過來!他在搖晃著她,哭著求她,你不要昏迷,你要醒過來,醒過來。

也許是他的聲音驚動了她正漸漸走遠的靈魂,她緩緩地睜開眼睛。她又離得他那樣近了。她又躺在他的懷裏了。這就夠了!這就是她回來的原因,在他溫暖寬厚的懷裏同他告別,同世界告別。夠了!一切都夠了!她實在無法支持自己繼續看他了,才不情願地閉上了眼睛。

你等等我!她好像聽到他說了一句。

冬天在漸漸遠離著人們的視線,殘餘的寒氣依然擋不住春天執著的腳步,垂柳的枝條開始變得柔軟潤滑起來,並隱隱透著些微微的淺綠。

這個春天應該是有所不同的,黃葉執拗地想。這句話在她心裏已經默默地說了好幾遍了。當她抬頭看牆上的表時才驚訝地發現自己已經跟這句話較勁了一個多小時了。她不禁笑了笑,打算站起身,電話鈴卻突然響起來,嚇了她一跳。她抓起聽筒,剛喂了一聲便大叫了起來。蘇揚,你死哪兒去了,這麼長時間人怎麼連個音訊也沒有,她的聲音有些哽咽。

我在機場,半小時後我將飛往美國,蘇楊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得讓人有點害怕。肖老師他——黃葉沒再往下問。他——和他的孩子們在一起。他的妻子出了車禍,成了植物人。蘇楊沉默了一會兒,又說,我很想你,你多保重。說完又是沉默。

黃葉握著聽筒的手在發抖,淚水默默地流了滿臉。前段時間,蘇楊來電話說肖老師打算辦離婚,黃葉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她甚至打電話時都不敢問蘇楊,她隻對蘇楊說,我等你的消息。她隻有等待,因為等待本身就是充滿希望的一個靜態的動作,等待就是靜態的希望。